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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欣雨仍處在昏迷中,再過半小時她就會醒來。為了確保他能有一段安靜舒適的午後時光,在這段時間裡,他需要她繼續保持這種狀態。於是,他在她手臂上又補了一針。
當他把一切收拾停當,正準備去放洗澡水的時候,門鈴響了。
叮咚,叮咚——
他走到監控器前,發現兩個中年婦女站在他的門口。他認識她們。她們在三里外的村委會工作,每隔兩三個月,她們就會找上門來,不是給他送來一些最新的政策宣傳資料,就是給他一些殺蟲藥,讓他別忘記“除四害“。
跟過去一樣,他走出院子迎接她們,並大方地敞開大門,讓她們進來參觀他的院子和客廳。他很明白,如果他堵在門口,不讓她們進屋,可能適得其反。人的好奇心會無限膨脹,過度遮遮掩掩,更容易引起別人的注意。
“李大姐,張大姐,好久不見啦。”他笑容可掬地打著招呼。
兩個女人一前一後跨進了院子。
“小宋啊,最近村里出了賊,有好幾戶人家都被偷了東西。我們來問問,你這裡有沒有什麼狀況。村里就屬你的房子最偏僻。村裡的廣播你這裡也聽不見。”李大姐一邊說,一邊像往常一樣在院子裡四下張望。
“我這裡沒什麼事。什麼都好。”他說著,轉身進屋,從冰箱裡拿出一袋水果,遞給她們,“這是我今天剛買的,美國提子,兩位大姐,拿回去嘗嘗吧。”
姓張的大姐笑著接過了水果。
“真不好意思,小宋,每次來,你都給我們吃的。”
“沒事。我正好買多了,我一個人也吃不完。”
這時,他看見李大姐朝他屋裡瞄了一眼,他忙道:“兩位大姐,要不裡面坐?就是我一個人,也沒怎麼收拾,你們可別嫌髒啊。”
“單身男人有幾個不髒的?不過小宋啊,看你這院子,我就知道你是個愛整潔的人。怎麼樣,工作還順利嗎?”
“還行。”他跟她們說過,他是做推銷的,“有活就乾乾,沒活就在家裡待著,上上網。”
“也別老是一個人上網啊,你也該想想自己的事啦。”李大姐每次遇到他,都少不得提起這件事。
“哪那麼容易。現在同事正給我介紹呢,還沒定下來。”他笑著答道。
“那就好,這事是得上心,要不年紀一大就更難找了。”李大姐道,“你可不能太挑剔了,找個對你好的姑娘就行了,你可別學你爸,挑三揀四,最後好不容易娶上的媳婦也跑了……”李大姐說到這裡,她身邊的張大姐拉了一下她的袖子,她立刻道,“我明白我明白,光顧著跟你閒扯,把正經事都忘了。小心門戶,尤其是你這車。”她指了指院子角落裡的商務車,“知道嗎?村頭老劉家的一輛摩托車半夜三更給人開走了。”
“是嗎?”
“就是啊,你一個人住在這兒,把門鎖緊了,千萬別大意,明白嗎?”
“明白了。”他笑著點頭。
“那我們先走了,你自己小心點。”
她們兩人一起走出了院子。他一直目送她們走出很遠才關上大門。
他認識她們已經有10年了。在她們眼裡,他就是宋老頭的兒子宋平。
15年前,他偶爾路過此地,被這裡的主人收留。主人姓宋,是個年過六旬,患有帕金森症的老頭。當時,他又渴又累,還在發燒,老頭答應讓他住上幾天,但條件是,他一旦恢復體力,必須幫他把院牆修好。當時他並沒有別的去處,於是,他就答應了老頭的要求。
他在這裡一住就是一個月。在這期間,兩位村委會的女幹部也上過門,老頭向她們介紹說,他是他的兒子。這讓他頗為奇怪。
“你為什麼不說,我是你的僱工?”這個問題,他問了老頭好幾遍。
老頭不喜歡說話,被他逼急了,才答:“咱們這村里不歡迎外來人。我要是說你是僱工,他們就得查你的身份,這麼一來,就麻煩了,我可不希望有人三天兩頭朝這裡跑,我這兒還有活要干呢……”
其實當時,他已經發現,這裡是他理想的住處。其一,它位置隱蔽,孤零零地坐落在山腳下,跟其它住戶相距甚遠,他相信無論這裡發生了什麼事,哪怕有槍響,也不會驚動這村裡的一雞一鴨;其二,假如哪天他想逃跑,而房子周圍已經被包圍,他可以通過地道,跑到山的另一邊,當然,前提是,他得先挖條地道,其三,房子夠大,有兩層樓,十幾個房間,院牆也夠高,大約有四米,無論他在屋裡幹什麼,都不會有人看見;其四,這裡雖說是農村,但畢竟是近郊,離城市不遠,所以各方面的設施,比如水、電、煤、網絡一應俱全;其五,附近因為有深山也有水塘,這為他處理屍體帶來了極大的便利。他知道他將來一定會親手埋葬很多人,這倒不是因為他嗜血成性,只不過,他明白一個道理,如果你想奪取什麼,就必須得消滅點什麼,這是宇宙慣例。最後,他跟普通人一樣,喜歡有山有水,風景宜人的地方,他喜歡一個可以自由呼吸新鮮空氣的地方。
事實上,在這裡住了一個多星期後,他就決定把這裡建造成他的永久定居點。他一直在找機會弄死老頭,但在這之前,他想先弄清一件事。
“他們難道不認識你的兒子?”有一次,他問。
老頭在院子的角落裡抽菸,好像沒聽到他說話。
“你結過婚嗎?”他又問。
老頭把煙在地上掐滅了,自顧自走進了屋子。
他知道,如果他再多問一句,老頭就會用顫抖的手抓起他可以拿到的任何東西朝他砸過來,他曾經差點被一把鐵鍬砸中頭。
從那時起,他就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
老頭是在他住下的第三個月死的。
當然,不是他幹的。
這是他一生中極少遇到的自然死亡事件。
那天早上,他照例去院子裡幹活,一走出房間,就發現老頭穿著短褲躺在樓梯下面,等他走近才發現,老頭已經死了,而且,根據他的經驗,至少已經死了三、四個小時。他檢查了老頭的屍體,發現他身上並沒有被毆打的痕跡,而且,門是鎖著的,所以,應該沒有外人進來過。他判斷老頭可能是因為心肌梗塞突然暴斃的。好像也只能這麼解釋了。事實證明,後來他的猜想是對的。
在發現老頭的屍體後,他立刻檢查老頭的臥室、地窖及閣樓,尤其是地窖。平時,老頭從不允許他進入地窖,如果一旦發現他靠近,不僅會大聲罵他,有時還會用手杖打他。他早就想見識見識那裡面到底藏著什麼玄機了。
他本來以為老頭一定在那裡藏了一些值錢的東西,可是他的發現,卻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他在地窖里發現一間地牢。
這是他這輩子看見過的最為恐怖的一幕。在臭氣熏天的地牢的角落裡,一個瘦骨嶙峋,赤身露體的女人坐在床邊,她身上蓋著一條破床單,腳上手上都戴著長長的鐵鏈。當然,她還活著,看起來已經四十多歲,頭髮長長地披在肩上,眼神呆滯,在她身邊的床腳下有個木質馬桶。這一刻,他終於明白,老頭半夜三更穿著短褲下樓的原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