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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還在上面。我們接著怎麼走?”他問道。
“走樓梯。”
他們一起奔向樓梯。樓道里黑漆漆的。上方樓層有腳步聲。
“把鞋拖了。”他輕聲道。
她趕緊脫下自己的鞋,他們一人手裡拿了雙鞋,朝樓下飛奔,跑到二樓的時候,他突然停住,她知道他在想什麼,現在是晚上,二樓老年活動室的門關著,如果沒鑰匙,根本進不去。她早有準備。
“我有鑰匙。”她從口袋裡掏出鑰匙環,打開了門。
他們走進老年活動室,又輕輕關上門。
“現在可以把鞋穿上了嗎?”她問道。
“可以。”
兩人穿上鞋,走到面向街道的那扇門前,岳程打開門,朝外張望了一番,隨後朝她點了點頭。外面有個樓梯直通街道。前門傳來說話聲和腳步聲,她來不及聽,來不及想,便跟岳程一起跑下樓梯,穿過了馬路。
他們在街對面的小區很快找到了她的車。
“你來開車。”她將車鑰匙丟給了他,自從學會駕駛後,她只獨立開過三次。
他沒說話,打開車門,跳進了駕駛座。
可是,汽車一時半會兒竟然發動不起來。
“媽的!這是怎麼回事?!”岳程喊道。
“別沖我嚷嚷,二手車就是這樣,等會兒就能啟動了。”
岳程又發動了一會兒,車才慢騰騰地開起來,但是沒開出一段路,它又出了故障停了下來。這時候,他們距離她住的那棟樓大概有一公里遠。
“怎麼了?”她問道。
“你的車有問題。可能是輪胎破了,也可能是引擎出了問題,總之,它是開不了了……你買這輛車花了多少錢?”
“1萬塊。”
“1萬塊?!”他驚呼。
“得了,至少它還能跑幾步。我曾經開著它去過市中心。”她看看他,又補充了一句,“而且,我還把它開回來了。”
“可你用它逃命就是在跟自己開玩笑!”他將車停在了馬路邊。
“你幹嗎?”
“你想等他們追上來嗎?先把車停在這裡,明天再來拿,你放心,不會有人來偷你這輛破車的!”說話間,他已經跳下車,奔到了馬路上。
正好有輛非法營運的三輪車開過,他急忙攔了下來。
“快過來!”他朝她招手。
她一邊朝他跑,一邊頻頻回頭看她的車。
“快啊!”他喊道。
半小時後,三輪車將他們帶到了一家小旅館。
“我們只能在這裡暫住一夜,希望他們不會找到我們。”岳程精疲力竭地靠在床上,低聲說道。
裴欣言看了看手機,現在是晚上10點半。
“你要不要給陸勁打個電話?”她問道,她看出他不僅僅是累,還非常沮喪。
“我已經給他發過簡訊了。不過,也無所謂了,”他疲倦地笑了笑,“現在局裡唯一相信我的人死了,看來我可能真的回不去了……這大概就是我的命……”他掏出了一支煙,塞在嘴裡,“我的命可真不好……”他道。
難道我的命就很好嗎?我本來可以在家裡舒舒服服地上網吃快餐打遊戲,可現在呢,只能在這樣的小旅館裡過夜,而且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家。
“也給我一支吧。”她在他身邊坐了下來。她也覺得累極了。
他給了她一支,替她點上了。
“其實,我自己倒是無所謂,只是……”他吸了口煙,“只是,如果我被當作罪犯,我父母會很難過……別人會怎麼看他們?”
她聳了聳肩。
“你管好你自己吧,還想著他們。”
“你父母呢?”他朝她瞄了一眼。
她搖搖頭。“說給你聽,你也不懂。”
他看看她,“你說不說無所謂,我只是隨便問問。你再怎麼樣,還能比我現在倒霉嗎……我一直想當個好警察……可現在卻像過街老鼠一樣,我真不明白,怎麼會這樣……”他深深吸了口煙,望著前方,接著又笑了笑,“好吧,我是在發牢騷……你不用理我……”
“我……”她遲疑了片刻,才說下去,“我的母親在11年前死了,我作證說我父親殺了她。”
他眯起眼睛,疑惑地瞥了她一眼。
“其實不是這樣嗎?”
“不是。”
“那你為什麼……”
“他打我媽,我覺得,他應該受到懲罰。那時,屋子裡除了他們兩個就是我,我在小房間睡覺,我聽見他們在吵架,然後,我爸走進了廁所,這時候,我媽跳了樓。可我對警察說,我看見我爸把她扔下去的。鄰居也聽見他們在吵架。”
他似乎被她的故事吸引了。
“後來呢?”
“法院採信了我的證詞。我爸被判了無期。後來,他一直在監獄裡給我寫信,他要我說出真相,可是我沒理他……三年前,他生病死了……我一直沒去看過他。就因為這個,我姐一直在跟我作對。她知道我在撒謊,她不相信我爸會殺人,因為那時她住校,她很少回來,她回來的時候,我爸沒打過我媽。”往事一幕幕在她眼前滑過,她都忘記了吸菸,她把煙滅了丟在垃圾桶里,“後來,我跟我外婆住,她跟姑姑住。我現在住的房子就是外婆的,我外婆跟我爸是在同一年死的,自那以後,我姐就開始跟我爭遺產,她說外婆的房子,她也有份,她一直在跟我鬧,她甚至把我告上了法庭,後來,法庭駁回了她的訴求,因為外婆有遺囑留下……其實,她就是想讓我不好過。”她苦笑,“她恨我,我也恨她,所以,如果她死了,對我來說,可能是件好事……”
“如果你真的對她的死無動於衷,就不會現在才把這件事說出來……”他眼神溫柔地看著她,“就像我,那次升職沒輪上,我從沒跟任何人提起過,如果真的不在乎,就不會這樣悶在心裡。”
“你很想升職嗎?”她輕聲問。
“當然。可我失敗了……我爸對我一定很失望……”他苦笑。
“你爸?”
她把腿伸直,他們兩人肩並肩靠在床沿上。
“他從小就對我說,第二名,就跟最後一名沒什麼差別。可我從沒拿過第一,我在他眼裡是個二流兒子……”他頓了頓,“現在,我在他心裡恐怕又得降級了,我現在是三流或者更糟糕的兒子。因為我是罪犯……”
“你不是罪犯。”她道。
“誰管事實是怎麼樣的!當你真的落了難,才會發現自己有多孤獨……”他突然生起氣來,提高了嗓門,“我就是不明白,為什麼別人當警察都那麼順利!可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