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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犯們紛紛退到了角落裡。
他也想退後,但這時,有個聲音在前方響起,“李懷恩! ”
他抬頭向前望去,霎那間,他就意識到,他不該有任何反應,他是李軍,是另一個人。然而,當他抬頭看見岳程的時候,他就知道,即使他沒作出任何反應,也已經無濟於事了。一切都完了。
他跟岳程在四角站滿罪犯和獄警的放風操場上對視著。
有兩分鐘,他們誰也沒說話,誰也沒動。
獄警紛紛擁到了他身邊。
“好吧,我就是李懷恩。”最後他說。
現在,他完全放鬆了。
他看見岳程朝他微微一笑。
“終於找到你了 ……”岳程道。
20.面對面
一周以後,岳程把陸勁從咖啡館拽了出來。
“他表示他願意坦白他的罪行,但條件是,他要跟你聊聊。”岳程氣喘吁吁地說,他是一路跑來的。
“他要跟我聊?為什麼?”陸勁不解地看著他。
“總之他就是想見你。”
“我拒絕,這跟我無關。”
“我本來也拒絕了他,我認為他沒資格跟我們談條件。鐵證如山,判他十個死刑都可以,但是,四天前他開始絕食。”
“開什麼玩笑,你說他為了要見我而絕食?”陸勁一臉不相信。
岳程無奈地聳聳肩,“其實,他吃不吃飯,沒人會在乎,可是,我不想他在受審之前餓死。他瘦了十斤。陸勁,他再也不是我們的超級殺手了,他現在只是個等死的可憐蟲。”
陸勁並不為之所動。
“你知道他對元元一家幹過什麼。如果我遇到他,我很可能控制不住自己,所以,我還是別見他的好。”
岳程看著他。
“陸勁,他除了承認自己是李懷恩之外,什麼都不肯說,我們需要他的口供……”
“鐵證如山,還需要他的口供?”
“當然需要。而且,我們得知道有多少個被害人。其實,你去見他也不會有什麼損失。我不想逼你,可是,陸勁,你的自由不是沒有代價的……”
“我能跟他說什麼?”陸勁惱火地嚷道。
“關鍵是看他想說什麼,你聽聽就好。另外,他現在羈押在看守所。你不用去監獄,我都安排好了。”
門開了,陸勁走了進來。
“嘿,歡迎。”他笑著打招呼。
陸勁神情冷漠地在他對面坐了下來,沒有說話。
“很高興見到你。陸勁,可以重新認識一下嗎?”他友好地伸出了手,可是陸勁只是掃了一眼他的手,毫無反應。
他把手又縮了回來。
“我理解你的心情。”他說道。
陸勁默不作聲地看了一下腕上的手錶。
陸勁的冷漠態度刺傷了他,但他沒考慮過放棄。
“好吧,我道歉。”他決定作出讓步,“我為我對你太太一家人所做的一切道歉。”他一邊說,一邊觀察對方的神情,但陸勁仍沒看他。
“我知道你不可能原諒我,如果不是在這裡,而是在外面,你可能會像野獸一樣朝我撲來。你會想把我撕成碎片。”陸勁的目光朝他移了過來,“因為這就是你。”他接著道,“你跟我是一樣的人。”
“我認為我們完全不一樣。”陸勁道。
他禁不住綻開笑顏。
“終於說話了。”他仰天長嘆了一聲,“是啊,你自以為你比我強,你從我們這兒,跨到了他們那兒,可是你真的認為你是他們的人嗎。得了吧,你只要曾經是我們的中的一員,就永遠是我們的人,你永遠不可能成為他們的人。其實,他們也是這麼想的……”
“他們說你想見我。”陸勁打斷了他,“為什麼?”
他看著陸勁。這個人是他的仇人,就是這個人找到了他的車,就是這個人截斷了他的後路。他猜想也是這個人猜到了他在監獄裡,總而言之,就是這個人把他逼上了絕路。可奇怪的是,他從來沒恨過這個人。從頭到尾,他都對陸勁充滿了興趣,他欣賞他,關注他,想跟他交流,甚至還相信他。
自從作為李懷恩第二次被捕後,他就一直在考慮一件事,他覺得那件事,只有陸勁才會為他做。他也只相信陸勁。陸勁是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可以託付的人。
可是現在的氣氛還沒到說的時候,他決定先緩一緩。
“你來之前,岳程一定托你來問我,我到底殺了多少人。”
“聽說你不記得了。”
“我確實不記得了。”他站起身,脫去囚衣,將滿是傷疤的後背裸露在陸勁面前,“每殺一個人,我就在背上劃一道口子。”透過玻璃牆的反射,他看見陸勁臉上露出了震驚的神情。
“你可以讓他們數一數,我沒數過。”
他重新穿上襯衣。
“屍體都還在嗎?”陸勁問道。
“我把他們埋了。有些在鐵路沿線的荒地里,有些在山裡,還有一些在我住的房子後面。那裡有座山,有的我還為他們立了墓碑。我記得有一個女孩叫雨柔。很好聽的名字,可我不得不殺了她,她看見了我的所作所為……”他注視著陸勁,“……我十五歲開始賣淫,對方有男人也有女人,反正給我錢就行,我還得過性病,總算沒得愛滋,後來,有個女人想長期包養我,她甚至把我關了起來,我一怒之下就殺了她。我開始偷刷她的信用卡,我覺得這真不錯,比我賣那個強多了。其實我不喜歡跟人太接近,我的性格跟那個小四眼裴欣言有點像。很多時候,我喜歡一個人待著,多久都行。”
陸勁避開了他的目光。“其實到後面就只是數字的改變。關鍵是第一個。”
“沒錯。我的第一個是個女人。……那一年,我碰到了一個瘋子,一個喜歡寫詩的瘋子,他想報復我媽,因為我媽不懂他的詩,大概還說過什麼不中聽的話,把他惹火了,所以他就放火燒了舞廳。他躲在床底下,正好我也在那裡,他就把我抓走了。是他教會了我殺人。”桌上有包煙,他拆開包裝,從裡面拿了一支,“他們說我可以抽菸,而且今天,我還可以吃點自己想吃的。”他給自己點著了煙,“你要不要來一支?”
“不用。”
“我很少抽菸。”他吸了口煙,接著說,“……後來我找了個機會殺了他,然後燒了他的房子逃了出來。那時我十五歲,本來我想改邪歸正,我下決心再也不殺人,可後來發現,我那時已經不太把別人的生命當回事了。我已經踏進了這條河,一切就已經成了定局。”他發現陸勁在很用心地在聽他說,之前急躁的心情慢慢放鬆了下來。
“說說桑籍。”陸勁道。
“桑籍。”他笑了,“我跟他是好朋友,因為我們都是沒爹的孩子。我們很談得來。他這輩子最恨的人就是他爸,也就是吳啟南。那時,他總是說,有一天,他要出人頭地去見吳啟南,把錢扔在他臉上。可惜,這對他來說,終究是個夢。我打算替他完成這件事,於是,我就跑到了S市。我先是給自己找了個落腳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