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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務員送來一份宮保雞丁,莫蘭忙給董紀光夾菜。
董紀光一迭連聲地說了幾個好字,接著道:“可惜沈晗因為叔叔的事受了牽連,莫名其妙地讓嫌疑人跳了江,上面很惱火,就給了他個處分,他一直到1971年才回派出所干。”
“他現在在哪裡?”我問道。
“大概是1974年吧,他跟我嬸嬸結婚了。”
“這個我好像聽說過。”莫蘭插了進來,“我爸的那幾個兄弟對這件事都特別生氣。對了,你叔叔出事前,跟你嬸嬸關係怎麼樣?”
“嘿嘿,別看我嬸嬸後來改嫁了,兩人出身也不同,可我叔叔在的時候,兩人關係真的挺好。再說我叔叔有點怕老婆。怕老婆的人,夫妻關係肯定壞不到哪兒去。”董紀光嘿嘿笑道,“他有時候偷偷塞給我錢或什麼東西,都讓我瞞著嬸嬸。就除夕夜那天,他碰見我,給了我一包花生,讓我千萬別告訴嬸嬸。你們知道,一包花生在那時候可是挺稀奇的。我後來就把它藏在衣服里了。”
“那你嬸嬸跟沈晗是怎麼會走到一起的?”
“我叔叔的死,多少跟沈晗有點關係,為這事,他一直很內疚,所以他後來經常去幫我嬸嬸幹活。我嬸嬸一開始恨他,後來有一次,她路過西田巷那邊,進沒進去我不知道,也不知是觸景生情還是怎麼的,反正她後來就昏倒在了馬路上,差點讓車撞死。幸虧讓沈晗看見,把她背了回來。後來,沈晗又照顧她,他們這才熟了起來,這麼一來二去兩人就有了感情。再後來,我嬸嬸就決定嫁給他了。我那時候還勸過我嬸嬸,可她鐵了心要嫁給他,那我就沒辦法了。”董紀光吃了幾口菜,“我還去喝了喜酒呢,他們就在家裡擺了一桌,請了幾個人,當時他們師兄弟幾個,就只有你爸去了。”
莫蘭認真地點頭說起來:“我爸跟師娘特別有感情,他說師娘是把他當親生兒子看待的。”
“另外幾個師兄弟對我嬸嬸也是有感情的,只不過,他們沒你爸那麼想得開,他們總覺得嬸嬸是嫁給了仇人。就我那個堂妹董焱,那時候是十幾歲的小姑娘,嬸嬸結婚後,她看見我嬸嬸就像看見仇人似的,有一次還差點拿剪刀戳傷我嬸嬸。再後來,她就被辜之帆收養了。”
董紀光用幾分鐘給我們說了一通辜之帆和董焱的往事。
原來當年14歲的董焱不肯再跟母親生活,於是就由當時剛剛結婚的辜之帆收養。辜之帆對董焱愛護有加,兩人日久生情,後來辜之帆跟妻子離婚,跟董焱結婚,但兩人的脾氣都不好,而且都是自視甚高的人,所以結婚之後爭吵不斷,最後婚姻只維持了一年就草草收場。在那之後,兩人就如同競賽一般,各自都跟不同的人結過無數次婚。兩人每次結婚都會給對方寄請帖,而每次,他們都會去參加對方的婚禮。
有一次,董焱的出現還促成了辜之帆最短的一次婚姻——才領證一天。那次,婚禮進行到一半,董焱突然翩然而至,不知是她的穿衣打扮還是說話神情,哪一點觸動了辜之帆的神經,他拉著董焱就去了自己安排好的新房。結果,兩人在床上親熱時,被正好來換衣服的新娘和伴娘撞見。新娘在家哭了三天,最終還是跟他離了婚。
我覺得用今天的話說,辜之帆和董焱就是兩個奇葩。
“那現在他們兩人怎麼樣了?”喬納問道。別看她外表大大咧咧的,不像女人,實際上卻有一顆平凡女人都有的八卦之心。
“是啊,後來呢?”莫蘭接著問。
“這得問你爸,我平時不跟他們聯繫。”董紀光道。
“我想找沈晗問問當年的案子。”我說。
“沈晗?”董紀光訝異地看著我,“他兩年前得肺癌死了。”
“他死了?”
“是啊,他抽菸抽得太厲害。我嬸嬸管不了他。他這輩子最大的遺憾就是這個案子了,後來我才知道,徐家被殺的人中,有一個還是他的好哥們,那人是無意中闖進去的,結果被人殺了。他一直想找到兇手,為他的兄弟報仇,可惜……”他搖頭嘆息。
董紀光又把當年他叔叔董晟之所以會死的前因後果說了一遍。
“也就是說,是因為我媽和我阿姨去找我爸,警察跟蹤她們,才找到了董晟?”莫蘭把他的陳述總結了一遍。
“就是這麼回事。不過這也怪不得你媽,警察總有辦法找到我叔叔,如果他們想找的話。”董紀光道。
“那時候我爸還被打傷了?”莫蘭又問。
“董紀賢乾的。你爸還聽見他說話了。這事他後來也告訴警察了,所以警察更加認為董紀賢就是兇手。”
一口一個董紀賢,看得出來,他對他哥哥的確沒啥特殊的感情。
“董叔叔,你認為不是他嗎?”莫蘭問道。
“我才不信他能幹出這麼大的案子。別看他上過大學,是個醫生,可其實他並沒有那麼聰明,也沒那麼膽大,他就是個膽小鬼,他只會吹牛!”董紀光談起自己的哥哥時,一臉的鄙夷,“再說,後來沈晗跟我說,現場應該有兩個人,董紀賢那天是去見郭涵的,他當然是一個人去的。後來在郭涵那裡受了氣出來,你說他到哪兒去臨時拉個幫手?”
“可他既然逃了,那說明他還是幹過什麼的。”我說。
董紀光沒說話。
“那他走了那麼久,後來就沒回來過?”我又問。
董紀光咧嘴一笑:“小高,你這下可問到點子上了。他回來過。”
這句話差點讓我從座位上跳起來,連忙問:“你說他回來過?”
“可不是嗎。”
“那現在呢?”
“死了。”
“死了?!”
“這事你爸也知道。”董紀光朝莫蘭看過去,“那是五年前的事了,他在外面已經改了個名字,叫王紀中,我媽姓王。原來他後來果然是我叔叔的朋友幫忙,偷渡去了香港。他在香港的一家私人診所里工作,已經在那裡結婚生子。他回來後,就直接去找了你爸,你爸給他安排了住處。我們原來住的地方已經拆遷了,所以他也是通過你爸,才找到的我。我們還一起吃過一頓飯,本來約好第二天見面,把當年的事情說清楚的,因為這事始終是個疑問,我們都想知道他那天晚上到底幹了什麼。但第二天董紀賢離開酒店,說是想到處去轉轉,等晚上你爸再去找他時,酒店的服務員說,他沒回來過。後來才知道,那天他突發了心臟病,一下子就去了。後來,他老婆和兒子過來替他辦的後事,他的身份誰也沒說破。事情就這麼過去了,他的屍體被火化了,骨灰被帶回了香港。”
“你們吃第一頓飯的時候,為什麼沒有把事情問清楚?”我說。
“我們當然問了,可他就是不想提。你爸軟硬兼施逼他,臨走的時候,他才答應第二天再跟我們見一次面,告訴我們當年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