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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忍不住把手按在了她的肩上。
“你別這麼想,作為朋友,你對她已經夠好的了。”他低聲道。
沈晗離開方慧家時,已經接近下午4點,他又匆匆趕回派出所繼續查資料。才到那裡,就有人告訴他,有人給他打過電話。原來是董紀賢所在的居委會打來的。
他趕緊回了個電話。居委會的劉大媽告訴他,有人反映,董紀賢6點半左右離開家,大約兩個半小時後,也就是9點左右回到家,接著,大約在10點,他提著行李箱急急忙忙地走了。至於董紀光,大媽再次強調,有人看見他7點一刻左右離開了家,然後差不多10點半左右他又回來了,回來時因為多喝了兩杯,他還差點撞倒鄰居家的老頭。
看起來,董紀光已經擺脫了嫌疑,至少現在看不出他曾經參與此案。可董紀賢就不同了,他離開家的那段時間正好跟案發時間吻合,而且根據大媽的描述,他提著行李走時,神情好像還很慌張,現在又不知所蹤。更重要的是,他是眼科醫生,也有謀殺動機,所以,沈晗覺得不管從哪方面看,董紀賢都應該被列為首要嫌疑人。
可是,李泰最後的電話顯示,兇手應該有兩個人。如果董紀賢是兇手甲的話,誰又是兇手乙呢?現在可以肯定不是他弟弟,他們的經歷也顯示,他們不太可能會合作幹什麼事。那又會是誰?沈晗想到了莫中玉和他的師兄弟。
他在市公安局的檔案所,查到了那四兄弟的檔案。
他發現,在這四人中,只有排行最末的杜思晨跟徐子健有直接的恩怨關係。因為他的母親就是京劇演員杜雨晴,而他的父親則是現在被下放到幹校勞動的原醫院副院長杜炎鵬。但他看過照片之後,很懷疑這個長相秀氣的19歲少年有膽量參與這樣的驚天大案。過去李泰一直說他太“唯心主義”,但他還是覺得從一個人的長相外表,甚至穿衣打扮上能看出這個人的性格特徵和可能的犯罪類型。杜思晨的外形有點像男版的林黛玉,沈晗過去也認識過這樣的小男人,他從不覺得這樣的人能幹出什麼“大事”。
從外形看,四兄弟中最像罪犯的應該是大師兄黃平南。他是幾個人中長得最丑的,眉毛歪斜,眼睛也是一大一小。根據檔案記載,他是12年前被董晟在法律上收為養子的。黃平南的戶口目前就在政府為董晟安排的新住處。
排行老三的辜之帆有出身問題。原來辜之帆的父母過去是經營妓院的,當年經常幹些逼良為娼的勾當。新中國成立後不久,兩人就被人民政府下令槍斃了。說來也巧,沈晗居然還認識辜之帆的父母。他剛乾這一行時,就曾經從辜之帆母親的妓院裡救過一個被拐騙到那火坑裡的小女孩,這已經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四兄弟中,只有莫中玉算是個徹頭徹尾的“普通人”,家世背景既不神秘,也沒有扯上過任何政治關係。他的父母都是中學教師,皆已去世。
至於四兄弟的師父董晟。從檔案上看,他1917年出生於杭州,現年52歲。大概是因為他沒有在單位上過班,所以檔案里關於他的資料極少,只是提到他18歲時曾去英國留學。
檔案里有一張董晟早年的照片,那時候他大概只有20歲出頭,相貌清俊,神情蕭索,氣質跟杜思晨有幾分相像。沈晗不知道他跟哥哥董越的感情有多好,但他跟董紀賢畢竟是叔侄關係。既然董紀賢是首要嫌疑人,那作為他親戚的董晟自然應該列為主要調查對象。
他又順便查了一下蘇雲清的檔案。現在他還很難判斷清蘇雲清的死是否跟徐家的滅門案有關,但蘇雲清死在這時候,實在太巧了。而且,她曾在案發前後離開過郭家。如果她就在那附近轉悠,會不會是看到什麼?那天是蘇雲清和莫中玉兩人把徐海紅帶回來的。後來郭家姐妹在廚房的時候,莫中玉去上廁所了,客廳里只有徐海紅和蘇雲清兩個人。有三種可能,第一種,就是現在他看到的,徐海紅哭訴家裡的巨變。第二種,假如正如鄰居和郭涵猜測的,徐海紅就是那個賊,而她行竊的過程正好被蘇雲清看見,那徐海紅跟蘇雲清的談話,會不會還有其他的內容?
比如,談判和乞求。徐海紅也許在求蘇雲清為她保密。徐海紅會不會約蘇雲清第二天見面,許諾把贓物分一部分給蘇雲清?
沈晗的眼前又浮現出徐海紅躲在牆角瑟瑟發抖的模樣。他實在看不出這個骨瘦如柴,發育不良,可憐兮兮的女孩會殺人。
第三種可能,就是蘇雲清看見了徐家滅門案的兇手。也許這個兇手在強暴徐海紅的時候被她正好看到,如此一來,很可能是兇手約她去的電影院,並不是她的父親蘇湛。
沈晗查了一下蘇雲清的父親蘇湛的檔案。
可能是因為戰亂和政權更替,蘇湛在新中國成立前的檔案都已散失。目前檔案局保存的人事檔案,只有一些簡單的記錄。檔案里有他的兩次結婚記錄,第一任妻子叫尤氏,1932年他娶她時不過15歲,而對方比他大3歲。尤氏於1933年秋病逝,1939年他跟紡織女工薛英結婚,1 946年薛英生下女兒蘇雲清,1959年他跟薛英離婚,次年2月,他第三次結婚,對方名叫王麗,是個21歲的理髮師。關於蘇湛的失蹤,檔案里沒有任何記錄。
對於沈晗來說,蘇湛就像影子一樣模糊。他看不出此人跟徐子健有什麼交集。他的名字之所以會出現在這個案子當中,只是因為郭家兩姐妹說,蘇雲清今早是去跟蘇湛見面。然而,是不是蘇湛約她去的,這還是個未知數。所以他覺得,相比之下,還是提著行李從家裡倉皇逃走的董紀賢更為可疑。
當晚6點。
沈晗在紅渠路32號的門口敲了半天門,沒人回應。於是,他便在附近的花壇邊坐著等待。從前一天出事直到現在,他幾乎沒合過眼。他不敢睡,因為只要一閉上眼睛,他眼前就會浮現老哥們李泰憨厚的笑臉,而只要想到李泰,他就想狠狠給自己一個耳光。
如果當時他跟李泰一起出去的話,那李泰現在應該還活著!本來他還想著,等老的時候,他跟李泰一起,兩個老光棍騎上自行車出去週遊全國。他們可以在海邊炙熱的陽光下,在沙灘上躺一會兒,或者去內蒙古看看成群的牛羊。可現在,短短一天都不到,他的夢想就破滅了。
有腳步聲。他站起身,看見一個男人朝他的方向走來。
“是董紀光嗎?”他問道。
董紀光停下了腳步說:“你找我?”
他把證件拿出來在董紀光面前晃了晃說:“派出所的,有幾件事想問問你。”
董紀光沒說話,兀自打開了門。
“進來吧,外面太冷了。”
他跟著董紀光進了屋。這是一套兩居室的普通民居。董越從他的花園洋房被掃地出門後,政府就把他安排在了這裡,雖然地方不大,但住他們父子三人,他覺得也應該夠了。
董紀光進門後,就走向窗前的書桌。沈晗發現桌上丟著幾塊形態各異的石頭,兩把小巧玲瓏的篆刻刀被丟在石頭旁邊的一塊舊毛巾上。董紀光好像在忙著刻字。
“你想問什麼?”董紀光取下肩上的背包,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