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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現在煩惱的是,該如何重新為這位領導安排一個肝病專家。可以把董越的死說成是畏罪自殺,但領導想必現在關心的不是一個陌生人的死活,而是他自己的病。所以,他無論如何都得給對方安排一個專家,一個真正的專家。他想來想去,只有找董越的弟弟董晟了。據說董晟學貫中西,醫術遠在自己的哥哥之上。
“……可是院長,這個董晟已經失蹤一年啦。”人事科科長王寶國唯唯諾諾地提醒他。
“把他找出來!他還能跑到天上去?去居委會問問!”
一年前,在他的帶領下,董晟和董越兩兄弟分別被趕出了他們的私宅。董越在離家十幾米後吐血暈倒,相比之下,小他5歲的董晟面對同樣的遭遇就顯得淡定多了。董晟是個清瘦俊朗的中年人,如果不知道他的實際年齡,會認為他不過只有30歲出頭。
董晟被趕走時。他的行李全由他的妻女和四個徒弟提著,他自己則兩手空空站在院子門口,怔怔地看著他們在自己的家裡翻騰。
“別動它。”當他想去搬院子西北角的一塊黑石頭時,董晟忽然開了口。
“幹什麼!捨不得?!”他朝董晟怒目而視。
董晟靜靜地看著他道:“我是想提醒你,那是風水石,不能動。”
那天上午,是徐子健第一次看見董晟,也是最後一次看見他。那塊精雕細刻的石頭後來被他拿去做了鑑定,當得知它已經有五百年的歷史後,他將它獻給了衛生部的領導。半年後,他被安排住進了董晟寬敞舒適的私家院落。
“就我所知,政府安排給他的住處,他只住了一個月就走了,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兒。
“他不是有四個徒弟嗎?”
“……好像有,可我不知道他那幾個徒弟的名字。”王寶國苦著臉道。
“我知道兩個。一個叫莫中玉,在五星農場的衛生院工作,”他正想提醒一下這個笨頭笨腦的下屬,千萬要提防這個姓莫的小子,已經不止一個人在董晟的這個徒弟身上吃過啞巴虧了,包括他徐子健在內,但就在這時,一個奇異的景象打斷了他的思路,他看見鏡框上出現了那一行字——徐子健今晚必死。鏡框裡是偉大領袖的大幅照片,就掛在他對面的牆上。
“那是什麼?”他脫口而出。
人事科長回過頭去,茫然地在牆上尋找。
他知道這個笨蛋什麼都看不見。他驀然想到,身後就是窗子,那個人很可能是用反光鏡把那行字反射到了他的鏡框上,但他轉身朝對面樓里望去時,卻什麼都沒看見。
第三次是在下午。那時差不多是2點半。午飯後,他跟人事主任一起去拜訪了一位衛生局領導。在回來的路上,人事主任跟他並肩同行,正在向他報告工作進展。
“……院長,我問過董晟那裡的居委會了,他們說,每個月都是董晟的大徒弟黃平南去領的各種票子,因為他的名字也在戶口簿上,他是董晟的養子。我跟那邊的人說了,要是他再去,就替我留住他,問個地址出來,可就是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再去,他好像也不住那裡。我給五星農場打過電話了,莫中玉確實在那裡的衛生院當醫生,聽說他這人油嘴滑舌!不過倒也沒幹過什麼出格的事,人家都說他醫術不錯。”一陣冷風吹過,人事主任打了個噴嚏,從口袋裡掏出手絹捂住嘴,訕訕地笑道,“感,感冒了,天氣太冷。”
他掃了一眼人事主任那張凍得通紅的臉,催促道:“說下去說下去!”
“是是,我找他來聽電話,他說他不知道他師父去了哪裡。我還問了他其他幾個師兄弟的下落,他也說不知道,他從頭到尾就說了三個字,不知道。我一聽就覺得這小子不,不老實!阿嚏!”人事主任又打了噴嚏。
他厭煩地皺起了眉頭。當時他想,假如找不到董晟,事情可就有點麻煩了。
“對了,董越的屍體現在在哪裡?”他驀然想起一件事。
“董越死的當天,他大兒子董紀賢就找人把屍體抬走了,第二天就火葬了。”人事主任縮著肩膀,哆哆嗦嗦地說。
他對董越的大兒子董紀賢很了解。董紀賢是醫院的眼科醫生,醫術不錯,但脾氣很差,幾乎跟醫院的每個人都吵過架,也包括他在內。
十年前,他還在醫院保衛科當個小小的保安時,董紀賢就曾經找過他的麻煩。
當年,董紀賢的表弟因為車禍搶救無效身亡,屍體被放在太平間裡,家屬答應第二天取走,然而第二天早上來領屍體的董紀賢卻發現表弟的手指少了兩根,耳朵也少了一隻。當時,暴跳如雷的董紀賢扯著他的衣領,一路把他拉到太平間。他到了那裡,一看那情形就知道是被人故意割走的,他實在想不通誰會幹這件事。
由於前一天晚上,他曾經出去溜達過2個小時,醫院方面認定他有責任,為此扣了他三個月的獎金。那件事,他至今都想不明白。他一直懷疑是董紀賢在故意設計陷害他,多年來,他一直盼著查出真相,他想或許現在機會來了。
“去把他找來,就說有人舉報他十年前幹過一件缺德事,讓他來醫院說明情況。”
“缺德事?”人事主任困惑地看著他。徐子健懶得解釋,繼續指示道:“你對董紀賢說,如果他肯老實交代,把當年的事說清楚,另外找到他叔叔,醫院會根據他的態度酌情處理。”
人事主任仍然一臉茫然,“缺德事?十年前他幹了什麼,院長?”
他想到王寶國也是醫院的老職工了。
“就是十年前,太平間屍體被割的事。這事兒你應該知道。”
王寶國恍然大悟,“原來您說的是這事兒啊!我想起來了,當年這董紀賢狗仗人勢,仗著老爸是院長,就咬住您不放,其實這事兒怎麼能怪您呢。我說,這事兒指不定就是他自己乾的,現在您正好把這事兒查清楚。院長,您這樣可謂是一石二鳥,高啊!”人事主任朝他翹起了大拇指。無論何時,馬屁總是最香的,其實他自己也很為這主意得意,可他正想笑,一抬頭,正好看見對街的玻璃窗上閃過一行字——“徐子健今晚必死”。他渾身一哆嗦。
“您怎麼啦,院長?”
“看對面!對面那樓的玻璃窗。”他嚷起來,手指著先前看見的那扇窗,但立刻發現那行字已經不見了。他沒看清楚,但應該就是那幾個字。
看起來像是有人在窗戶上貼大字報,轉眼又拿走了。這是怎麼回事?誰在搗鬼?那時候,他站在街上,半是惱怒,半是驚慌地注視著那棟樓,那是一棟普通的居民樓,那行字,或者說是那張被移走的大字報出現在四樓或者三樓?它消失得太快,他沒看清楚……
但他打定主意,明天就報告派出所,他要找人好好查一查那棟樓,對,好好查一查!這個膽小鬼!有本事就出來跟他叫板,躲在暗處搞這些鬼鬼祟祟的東西,以為能嚇住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