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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這是我早就預料到的結果,我也曾一百遍一千遍想到過類似的場景,我甚至已經計劃好了到時候自己該怎麼做,但是,當我真的身臨其境時,卻還是驚慌失措,完全失去了方向。我記得我撒腿跑出門去,我知道在那種時候,世界上只有一個人可以幫我,那就是加英。而等我奔到家門口時,我已經平靜了下來。我小心地擦乾眼淚,敲響了房門。我不想讓致遠看見我的狼狽。
加英自始至終都知道曉天的存在。他患病的事,我也不曾瞞她。所以,她跟我一樣,也早就預感到了這一天的來臨。那天清晨,她聽了我的敘述後,便馬上跟我一起去了曉天的房子。我們並沒有將他就地掩埋,因為加英告訴我,那地方可能會被動遷。我當然不希望推土機的隆隆聲驚動曉天的長眠,更何況,假如他們挖到屍體,會產生很多別的問題,所以最後,我們將他的屍體裝在一個箱子裡,帶到了更遠更偏僻的山區。我們把他安葬在一片幽深的林子裡,雖然沒有立墓碑,但是我記得在他的墓旁有兩顆枝葉茂密的山毛櫸。我還在樹上刻了一個大寫的Z作為標記。我想有一天我會回來看他。
在那之後,我將曉天給我留下的三十萬元存入了致遠的帳戶。我知道善待她的兒子,就是對加英最好的感激。
加英得知有那筆錢後,曾經感嘆,她的運氣沒我好,因為曉天至少給了我回報,但她呢,窮其一生愛的人,不僅什麼都沒給她,而且,她永遠摸不透對方的心。
加英跟我結婚後,仍然抱著跟那個人結婚的念頭。因為她生完孩子沒過兩年,那個男人又來找她了。加英每次跟他幽會,回來後都會坦白地告訴我,她還求我答應,假如對方原因跟妻子離婚,跟她結婚,我得成全她。我一直希望她能幸福,所以當然毫無猶豫地答應了。我還對她說,我時刻等待著她的好消息。然而,加英到死都沒有等來這個好消息。其實,在她跟這個男人糾纏的這十幾年中,那個男人離過婚,但他選擇的對象不是加英,而是一個跟她年齡相仿的女人。我聽加英說,那個女人的哥哥在區委當領導。
那件事讓加英差點再度尋思,還好那時致遠已經五歲了。她情緒最低落的時候,我總是讓致遠跑去叫她。致遠跟在她屁股後面,媽媽媽媽的叫,終於把她的心叫軟了。她最終還是放不下可愛的孩子,選擇活了下來。我本來以為,加英從此會跟那個男人斷了聯繫,可沒想到,那人再婚後,沒過兩年,他又再度出現在加英身邊。這次,他給了加英一點小恩惠,他提升加英當了樓面經理。加英是很容易滿足的人,她以為那是他還愛她的表示,為此,她很輕易地說服自己理解了他之前對自己的背棄。並且,從那以後,她就決定當這個男人一輩子的地下情人,那時她知道她已經永遠不可能成為他堂堂正正的妻子了。這是加英的選擇,我無權過問,但我心裡看得很清楚,從頭到尾,那個男人就沒有喜歡過她。他從來沒想過要娶她,她充其量只不過是他的洩慾工具罷了。因而當我在策劃報復的時候,我一開始就想到了他。
我跟加英結婚的時候,他來參加過婚禮,後來我也去他們商場接過加英下班,所以,他早就認識我。加英從來沒把我的事告訴他,所以,他一直納悶我為什麼會娶加英。他曾經問過我類似的問題,我當然說了一大堆加英的好話,那時,我是希望提醒他,加英真的是他最好的選擇,我希望他能娶加英為妻,了卻她的心愿,然而,他顯然是錯會了我的意思。他以為我很傻,以為是加英欺騙了我,以為我不知道他們之間的關係。所以,當我告訴他,我有他們幽會的證據時,他才會如此驚慌失措。我約他跟我一起去外地旅遊,順便談一談他該付給我多少致遠的撫養費,他馬上就同意了,他很怕我會鬧到他家裡去,看得出來,他很怕他的第二任妻子。
他按照我的提議,跟家裡和單位說那是他跟老同學約好的聚會。那天晚上,他說火車是半夜的,得先去朋友家集合,就離開了家。他到我家後,我便按計劃用一本英語辭典打昏了他。然後,正如莫蘭說的,我給他換上我的衣服,抬上了床。一切都在計劃中。假如致遠不出現的話,我想事情也許會更順利一些。但是我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我低估了情緒的力量。我也沒意識到,致遠是一個17歲,初嘗愛果的男孩。那是一個容易發瘋的年齡。
致遠的不期而至迫使我不得不先滅了火,然後弄醒了李建立。他那時腦子還昏沉沉的,我跟他說什麼他都信,當然,他更沒注意我給他喝了什麼。大概是濃度太高的緣故,他死得比我想像的快得多。他死後,我便到隔壁的臥室化妝,那時我已經想好怎麼處理被我打昏的酈雯了。
應該說,她的確是個美麗的女人。我第一次見到她,就感覺她對大部分男人都會有一種致命的吸引力。她的舉手抬足間總好像在說,我喜歡你,但我不需要你。我見識過這樣的女人,很多女演員都非常擅長表現這種氣質。可對我來說,這真是再俗氣不過了。其實,這就是為什麼當初我會選擇加英的緣故。
要說她的表白,我一絲一毫都沒感動過,那是說謊。其實,她曾經不止一次說她愛我,想跟我在一起,她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我也曾動搖過,但只要我一想到她謀殺了加英,並用如此卑劣的手法害過致遠,我的心就立刻變得像石頭一樣硬。更何況,事實上,我也沒看錯她。當她看見床上那個著了火的男人時,就像我預見的,她根本沒想過要救他,相反,她還加了把火。她發現了我放在廚房裡的大瓶汽油,立刻就用上了。
莫蘭又猜對了,假如那天晚上她真的去驗證死者的身份,我也許會將她燒死在屋裡。可是,她只是叫了兩聲我的名字,當“我”沒有搭理她後,她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便開始驚慌失措地尋找起那份保單來。
想來真是好笑,一個多小時前,她還緊緊摟著我的脖子,向我索吻,企圖向我表明,她有多愛我;可當她發現我已經不在人世後,她竟然馬上就準備當保險受益人了!我覺得,讓她就此死去實在是太便宜她了。
我很高興,能在法庭上打得她抱頭鼠竄。後來一想到她那天的狼狽樣,我就想笑。那天真過癮!
“表叔,莫蘭的信能讓我看一下嗎?”致遠顯得憂心忡忡。
“當然不行。那是她給我的信。”我塞了一根口香糖在嘴裡。
“她跟你說了些什麼?”
“她祝你一路順風,讓我好好照顧你。”
“就這些?”致遠半信半疑。
“對,就這些。”我不打算再跟他囉嗦了。我決定一下飛機,就買個打火機到機場的廁所把它燒了,“她真的沒說什麼。好了,快回你自己的座位上去,我想睡一會兒。”我誇張地打了個哈欠。
“我能跟你坐在一起嗎?”致遠問道。
“不行。我喜歡一個人。好了好了,快走吧!”我故意裝作不耐煩的樣子趕他。我買了兩張座位分開的機票,就是為了離他遠點。怎能讓他坐我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