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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對!就算他現在不在場。一兩個小時後,他照樣也會知道!”母親癟了下嘴,煩躁地說,“好了,快說吧。天都快黑了。”
“好,我抓緊時間。”梁律師從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我首先宣布羅采芹的遺產,她在銀行的存款是——20元。”
客廳里響起一陣嗤笑。聽了這個讓人乍舌的數字,就連王睿一直繃緊的神經也驟然放鬆了。這個數字應該是在預料之中。外婆只是個靠要飯衛生的老乞丐而且,其實她根本連銀行帳戶都不應該有,但同時她也覺得不可思議,只有20塊錢的外婆還請什麼律師,留什麼遺囑啊!
“這筆巨款她留給了誰?可不要說是留給我的。”母親大聲笑道。
“別擔心,那是留給我的。那是她給我的律師費。在她死了之後,這筆錢將會轉到我的帳上。”梁律師一本正經地說。
“20元!”王苑尖叫,“你連20元的官司都肯打?”
“很簡單,因為她是我的第一個客戶。我很感激她肯用我。”梁律師朝王苑微笑,隨即又把目光移回到他手裡的文件上,“她另有一幅鄭板橋的真跡和一條珍珠項鍊,外加一個金剛石掛墜。”
母親眯起眼睛,一臉不敢相信的表情。
“你在說什麼?……她有鄭板橋的真跡?……還有……”
“這兩件物品她給我看過後,我找專家鑑定過,都是真的,兩件都價值不菲。”梁律師平靜地說,“那幅畫已經由我存進了銀行的保險柜,至於那條項鍊……”梁律師朝周警官望去,“她說它是她的護身符,她不會隨便摘下,所以應該仍在屍體上,如果沒有的話……”
王睿沒聽見梁律師後面說什麼,她只覺得眼前發黑,天旋地轉。那幅畫已經被梁律師放在了銀行的保險柜里,那麼十多天前,她從淨月堂階梯下面找到的那幅畫是什麼?難道是贗品?!看來它也只能是贗品了!贗品!辛辛苦苦幹了這麼多,設計了這麼久,最後得到的竟然是贗品!該死的!贗品為什麼還要藏那麼好!
她癱坐在座位上,渾身發軟,呼吸微弱,她覺得自己快死了,她還真的想死,死了就什麼都感覺不到了……這時候,她聽到母親在提問:“她怎麼會有鄭板橋的真跡?”
“她是怎麼得到的,我就不知道了。她把畫和項鍊一起留給了她的大外孫女王睿。請問,哪位是……”梁律師環顧四周,當他發現所有人都在看著她時,他才知道她就是他要找的人。
“這是什麼意思?王睿?為什麼是她?”王苑第一個作出反應。
這真是晴天霹靂!原來,外婆竟然把畫和項鍊都留給了她!她本來以為自己完全失敗了,她費盡心機結果空忙了一場,但現在,竟突然又發生如此天翻地覆的扭轉!天哪,幸好我有足夠強壯的心臟,她覺得好像在參加接力賽,砰砰,砰砰……
“王睿,恭喜你。”父親朝她投來溫和的一瞥。
“哦,爸爸……”她禁不住朝父親傻笑,心想,也許她不該殺死外婆,但如果不殺死外婆,就不可能得到遺產。是她的行為推動了事情的發展。她不知道自己做得對還是錯,只是假如能讓別人動手,豈不是更好?
“她還有沒有別的遺產?”王苑口氣很沖地問梁律師。
“我也想問同樣的問題。”母親面無表情地說。
“沒有了。”梁律師收起了那張紙。
屋子裡又安靜了兩秒鐘。
“為什麼是王睿?!為什麼!王睿,你做過什麼?為什麼!”王苑惡狠狠地朝她嚷道。
她別過頭去不予理睬。
“我也覺得這份遺囑有問題。梁律師,我母親跟我的大女兒平時幾乎沒有接觸,我都懷疑她是否知道她的名字怎麼寫,她怎麼可能把遺產都留給她?”
“她是叫王睿嗎?睿智的睿?你看這寫得對嗎?”梁律師把文件遞到母親面前,在上面指了指王睿的名字。
顯然,字寫得很正確。母親撇了撇嘴,快速掃了她一眼,又道:“我還是覺得這樣的遺囑完全是胡鬧。”
“請放心,立遺囑的過程是符合法律程序的,而且,羅采芹女士當時的精神狀態也很好,頭腦清晰,表達清楚,邏輯性很強。”梁律師把那份文件又塞回了公文包,“只要符合程序,那就應該尊重死者的意願。當然,羅采芹還有一條附加條款。”
“附加條款?”母親馬上又來了興趣。
“她囑咐我要在她的案子結案後再宣布。”
母親皺起眉,泄氣地靠在了椅背上。
“我認真跟她討論過她的遺囑,她堅持要這麼做,所以我也無能為力。——王睿,”梁律師在叫她。
“到。”她傻乎乎地回應。
“你外婆把項鍊和畫同時留給了你,但是指定你必須滿了18歲才能真正獲得那幅畫。至於那條項鍊,她說假如她死之後發現丟失了,就得由你自己去找。”
“找?”她道。
“她預計項鍊會丟失。她認為有人會為了那個掛墜殺她。這是她讓我轉交給你的信。”梁律師從公文包里掏出一封信遞給她。
她接過信的時候,覺得那封信就像剛從烤箱裡拿出來,燙得怕人。
“這是她寫給我的?她是,是什麼時候寫的?”她傻裡傻氣地問。
“是在我告訴她化驗結果後的第二天。就是那碗方便麵。我剛剛說過,方便麵被加了除草劑。”
“可是,我還是覺得……”她還想說什麼,梁律師卻拎起了公文包。
“你先看信,如果有什麼不明白的,你可以給我打電話,或者直接來找我。我這幾天住在你們附近的那家勝利旅社。”梁律師準備打道回府了。
“我也該走了。梁律師,我送你吧,正好我也有些事要問你。我們會路過那家旅社。”周警官熱情地說。
梁律師立刻同意。
“那就太謝謝了。”
幾分鐘後,王睿撇開家裡人,拿著那封信獨自回到樓上自己的房間。她關好門,拆開了信。信封大概是梁律師提供的,所以很乾淨,而裡面的信紙卻很髒,橫條的寫字欄旁邊還有好幾個黑色手印和幾塊明顯的油污。
信的全文如下:
“王睿:
我親愛的外孫女,你好。當你看見這封信的時候,你可憐的老外婆我,恐怕已經不在人世了。不過,我已經快70歲了,也到了會跟死神常常碰頭的時候了,我真希望能夠像別人一樣,在一張鋪著漂亮床單的大床上舒服地躺著,然後看著窗外飄落的楓葉,靜靜地死去。但是這樣的好事是不會落到我的頭上的,我早就知道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我的命從認識你外公的那一天開始就已經完全改變了。
孩子,對於一個女人來說,嫁錯男人比什麼都糟糕。我認識你外公的時候,他就是個野心勃勃,想干一番大事的人,我告訴他我家裡有財產,他相信了。這事當然是假的,當時我只是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我承認我有時候不誠實,但我沒想到,他就是為此才跟我結婚的。後來,他發現我騙了他,就開始對我不忠,並且還不斷在你媽面前說我的壞話。我知道,他早就想跟我離婚了,但是,離婚就得分財產,而且,他不想因此染上壞名聲,他是很要面子的人,他寧願這麼拖著。我鄙視他這愛面子的臭德性,卻也佩服他的忍耐力。其實,比起離婚,他更希望我死。有那麼一陣子,他總是用奇怪的眼光看我,有一次,他還曾經把我的頭悶在被子裡,我差點被悶死,後來我在吵架時點到了這件事,從那以後,他就再也沒敢做同樣的事了。你外公的另一個特點是,他沒膽量,他是個膽小如鼠的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