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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問了你些什麼?”
“他讓我爸轉告我,他想知道酈老師跟我提到你的時候,說過的每一句話。”
“每一句?”
“每一句。他說他希望我能寫下來給他。”
老爸一定是瘋了。他怎麼能這麼要求莫蘭?即使莫蘭寫下來又能怎麼樣?能證明什麼?這些能作為證詞嗎?莫蘭才15歲,假如她記錯了呢?
“你不要理他。可能是我媽的事讓他太傷心了。”我低聲說。
“他說他想見我一面,你今天打電話來,是不是想跟我說這件事?”莫蘭又問。
想不到我爸已經跟她提過這個要求了。“是的,他讓我約你。”我只能承認。
“我知道就是這件事。可我病了,爸媽不讓我出門。醫生說,我得每天去醫院掛水,還得臥床休息。我媽還給我請了五天假,所以……”她咳嗽了好一陣才說下去,“我肯定沒辦法見你爸了,可我答應你,我會在家裡好好回想酈老師當時說過的話,等我病好了,我就把我寫下來的東西拿來交給你爸,你看好嗎?”
我還能說什麼?只能說好。
“那我就不跟你說了。我媽在叫我了。”她說到這裡,像是要放下電話,但突然,她的聲音又在電話里響了起來,“對了, 我給你個電話,那是我的朋友,他叫高競,是警校的學生,雖然他現在還沒畢業,但他有哥們在警察局干。高競很能幹,人也很好,如果你說是我的同學,他一定會幫你的。”她又咳嗽了一陣才說了一個電話號碼,“你記下來了嗎?”最後她問道。
“記下了。”其實我根本沒記,我覺得不需要。我不明白,為什麼我會需要找警察幫忙!
“好吧,那就這樣。我先掛了。”莫蘭聽了我的回答後,高興地掛上了電話。
她沒有想盡辦法安慰並向我打聽我跟酈雯的關係,這真是讓我大大鬆了口氣。在人被打垮的時候,其實最需要的不是同情,而是安靜。
莫蘭的電話剛掛上,我爸就回來了,他是自己用鑰匙開的門。
“誰來的電話。”他問我。
“是莫蘭。”
我以為他聽到這個名字會停下來認真地問一問,莫蘭都跟我都說了些什麼,但他什麼反應都沒有,直接走進了自已的房間,我不得不跟上了他。
“爸,莫蘭說她不能見你,因為她病得很重,她爸媽不讓她出門。但她說,她會把你想知道的都寫下來,等她病好之後,再交給你。”
我說話的時候,他正彎下身子費力地在脫他腳上的皮鞋。他似乎是好不容易才脫下一隻,接著是另一隻,那兩隻鞋子掉在地上時,分別發出“砰”的兩聲巨響,然後,我看見他和衣躺到了床上。他的一隻手蓋在額頭上,看上去好像精疲力竭。
“爸……”我說。
“我聽見了。沒關係。”他輕聲道。
我看著他,心裡在想,不知道今天下午他見過後酈雯後發生了什麼。他會不會對她出言不遜?她又是怎麼回敬他的?以她的脾氣,她一定不會給他看好臉色。也許他們一言不合,曾 發生過爭執,搞不好,他還拉扯過她,而她或許會給他一個耳光。總之,一旦兩個人都喪失理智,什麼亊都可能發生。
“爸。”我又叫了一聲。
沒人問答我。
“你媽的案子結了。他們認定她進自殺。”過了好一陣,他才說話。
“你又見過黃警官了?”
“嗯。”
又是一陣沉默。
我想,我最好現在就回自己房裡去。於是我朝門邊走去,這時,我聽見我爸在跟我說話。
“我見過那個女人了。”
我停在了門口,等他說下去。
“她的確很美。”他道。
如果我的感覺沒錯,他的聲音裡帶著笑。我轉過臉朝他望去,可惜他的手掌蓋在額頭上,我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6.可怕的變故
四天後,是我媽的追悼會。
我爸在火葬場定了一個最小的廳,請了我媽生前的幾個同事和我家的幾個親戚。整個儀式場面很小,沒有人嚶嚶哭泣,花圈數量更少,我爸也只是簡短地念了幾句悼詞,追悼會就結束了,接著就是跟遺體告別。
這是我在得到我媽的死訊後第一次看見她。她閉著眼睛,身體僵硬地躺在那裡,臉色慘白,兩頰的肌肉都縮了進去,顯得古怪而陌生。我知道那是她,但還是覺得她跟我認識的媽不是同一個人,所以忍不住睜大眼睛瞪著她,甚至去摸她冰冷的手,直到我爸上前來拉我,我才被迫離開那張屍床。
“爸,那是我媽嗎?”我問他,我知道我的問題很傻。
我爸點了點頭。
“為什麼,為什麼一點都不像她?”
“因為她死了。”我爸低聲回答我。當他抬起頭朝我看過來的時候,我突然說了一句“對不起”,我不知道它是怎麼溜出我的嘴的,但我知道,我媽是因為我而死的。而在這之前我還曾經討厭她,在心裡罵過。我沒辦法告訴別人,每當我想到這些,我有多後悔。我真恨不得將自己的腦袋往牆上撞,真希望看到自己頭破血流的慘狀!
我爸看著我。
“對不起,我知道這麼說沒用,但我還是要說,不管你想不想聽。”我對我爸說。
我爸伸手過來,攬住我的脖子,將我抱了過去。
“好了。孩子,都過去了。”我聽到他在我耳邊喘息,“把什麼都忘了吧。你媽不會怪你的。她是個好媽媽,她不會怪你的。
沒事了。”
這些話就像催淚劑一般讓我的眼淚噴涌而出。
“好了,沒事了,沒事了,都過去了。”我爸一再說,等他放開我的時候,我看見他的眼睛裡也滿是淚水,他用手掌替我擦乾臉上的淚水,輕聲說,“你可以重新開始,什麼都會過去的。
回去收拾一下,明天你就走。”
“明天?”
“我已經替你聯繫好了,那邊有人接你。你需要換個環境。”
他從口袋裡掏出紙巾擦了擦眼睛,聲音又恢復了平靜,“你先安頓下來,過一陣,我會來看你。”
“好吧。”我說。
其實,我現在也盼望能換個環境。
“你會很快習慣那裡的。”我爸說,這時候,我注意到他在朝我身後看,我回過頭去,看見一個男人從廳外走了進來。
“他是誰?”我問道。
“李建立。你媽在出事前曾去過他家。他是你媽那家公司的副總經理。”我爸心不在焉地拍了我一下道,“好了,我去接待他一下。”他撇下我,朝那個男人走去。
我看見那個男人以居高臨下的姿態跟我爸握了握手,隨後,他們兩人便在角落裡小聲說起話來。沒人聽見他們說什麼,不過我覺得他們似乎談得頗為投機。我爸說了很多,那個人只是偶爾答兩句,但從他的神情看,我爸說的每句話,他都聽得很認真。他們說話的時候,那人的眼光還不時朝我這邊瞟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