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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官跟他兩邊的審判員商量了一番。過了大約兩分鐘,他的聲音再次響起:“鑑於本案有太多新的證據,本庭宣布,該案押後再審,日期另行通知。”
法官剛說完,我耳邊傳來“咚”的一聲悶響,接著是女人的尖叫聲。我回過頭去,看見酈雯摔倒在法庭的地板上。
2。自由
第二天早上八點多,黃警官來到看守所。
他看上去跟之前差不多,還是一如既往的好態度、好脾氣,不過,今天他看我的眼神有點不同,之前是同情和憐憫,今天是如釋重負。
“好了。林致遠,我得恭喜你。”他道,“你說不定馬上就可以回家了。”
儘管我幾乎已經猜到了這個結局,但還是覺得難以相信。
“我可以回去了?”我茫然地望著他。
“當然,現在還不行。你得聽完判決之後,才能離開這裡,因為你畢竟是點了火,雖然沒有造成多大的損失,但縱火也是犯罪。”
“那我會被判幾年?”其實我這麼問,只是出於好奇。我才不在乎會判幾年,至少我現在不必被槍斃了。這已經夠好的了!
“你的案子最後到底會怎麼判,我也不清楚。但我聽說,你的律師正在替你求情,因為你還沒滿18歲,因為你縱火的動機也有值得同情的部分,所以我猜,你可能不會在牢里待多久……”
黃警官拉了張凳子在我對面坐下,然後悠然地點上一根煙,“如果你運氣好的話,可能還會得個緩刑什麼的。”
緩刑?那意思是不是,離開法庭後,我就能回家了?
可我真的必須回到那個犯罪現場去嗎?
“酈雯……”——當我正在考慮,該不該問問表叔我今後的去處時,耳邊突然聽到一個令我心跳的名字——“她承認是她下毒害死了你媽。同時,她也承認,你沒有強姦過她,她這麼做只是想報復你媽。”黃警官深吸了一口煙說道。
我定定地注視著他,等著他說下去,腦子裡卻是一片空白。
“她謀殺你媽的動機,就是你那律師找到的原因,你媽當年舉報過她的親生母親。但是,她不知道自己會喜歡上你爸……她說這是個意外……”
“喜歡我爸?那她為什麼要殺了他?”我問道。
“她說她沒殺你父親。她還說她曾經在客廳里遭遇過襲擊,她被人從後面打過一拳。她沒看清是誰,但說很像你。”
“胡扯!我根本沒見過她!我只聽到她的聲音!”
“她說她醒來後發現自己倒在臥室的地板上,身上都是血,那時,床上已經起火了,她看見你爸躺在那裡,他的腦後有血,衣服也燒著了,於是,她思前想後,決定再加一把火,她在廚房找到一瓶汽油……”
“再加一把火!她還說她喜歡我爸!她……”我說不下去了,眼前再次浮現她家裡的情景,當時她手裡握著菜刀,聲淚俱下地向我訴說她對我爸的感情——我也不想害你!但是我沒其他辦法!我要他認識我!注意我!主動來找我!我放你一條生路是因為我知道你也是他的兒子!對!我是為了他才放了你的!你身上流著他的血!——難道這全都是假的嗎?如果是這樣,她的演技簡直可以去競爭奧斯卡最佳女主角獎!“她為什麼要加那把火?為了那筆保險金?這麼說她知道有這回事?”我聲音沙啞地問道。
“是。她在法庭說不知道這件事,完全是謊話。她現在承認你爸在電話里跟她說過這件事。你爸好像是擔心你會做出什麼事才去買的保險,他在電話里說,他想給她一個保障。”
真好笑。我怎麼覺得我爸比我更傻。
“她說她之所以會加那把火,因為她看見了很多血。她覺得既然出了那麼多血,你爸肯定已經死了,再說她看見火已經燒到了你爸的耳朵,”黃警官指指自己的耳朵,語帶譏諷地說,“她說她見過燒傷的人是什麼樣,她知道即使你爸能活下來,也不會再好看了,而她不想跟一個面目猙獰的男人生活一輩子。所以,她在沒有查驗你父親是否死亡的情況下,又加了把火。”
其實她是怕驚醒我爸吧!天哪,那跟謀殺有什麼區別!
這就是她願意犧牲一切追求的愛情嗎?即使他活過來也不會再好看了!她不願跟一個面目猙獰的男人生活一輩子!媽的!現在我後悔得想撞牆。難以想像,我竟然愛過她!
“那殺蟲劑呢?”我冷哼一聲問道。
“她說她那天晚上就是去約會的,所以並沒有帶什麼殺蟲劑。根據她的口供,案發當晚,她是在10點半左右到你家的。她跟你爸在客廳里親熱了一番之後,你爸就讓她去洗澡,而他則在臥室里等她。但當她從浴室出來的時候,後腦遭到重擊,當即昏倒了。等她醒來後,發現自己光著身子躺在臥室的地板上。她的衣服被丟在床上,上面都是血,有一部分還被燒著了。因而她說,當時她也不得不點火,因為她得把那些帶血的衣服燒了。你爸那時看上去好像已經死了,她知道那份保單,她不想被懷疑。
這也就是為什麼她會穿著你的衣服離開你家的原因。我說的是那件印有23號的球衣。你不覺得這件衣服很顯眼嗎?”
“是,的確很顯眼。”
“她說,她別無選擇,當時時間緊迫,這件衣服就被丟在臥室。”黃警官以推心置腹的語氣問道,“這是不是你準備給余青的球衣?”
“對。可那件衣服怎麼會在我爸的房間裡?”對此,我頗為困惑。
“應該是你爸拿過去的,我們沒在你的房間找到你的衣服,我們懷疑是你爸將這些衣服一起拿到了他的臥室,他可能準備打包之後交給你的同學余青。可是……”黃警官停頓了片刻,“這裡有個問題。按理說,你爸讓余青11點來拿東西,應該在這之前就已經打好了包,這件球衣應該早就被打進包里了。可酈雯卻說,它就在臥室,而且,它是她唯一的選擇——是,我也相信,像她這麼精明的女人,如果有別的選擇,決不可能挑選這麼顯眼的衣服——所以,我們認為,你爸很可能是在打包還沒完成的情況下就已經死了。你爸的嘔吐物和毒發時吐出來的血可能污染了打包箱裡的衣服,以及她身上原來的衣服,因而,她不得不選擇那件紅色的23號球衣。”
對,它是紅色的,我這時才意識到。就顏色來說,它的確可以遮掩掉很多別的痕跡,比如血跡。
“當然嘍,她一開始肯定也嘗試清洗她身上的衣服。其實,我們認為,就是在她去盥洗室的時候,你正好來到現場。她無法清洗掉衣服上的污痕,所以,對她來說,燒掉它們是毀滅證據最好的辦法。你其實是為她點了火。對了,”黃警官笑了笑道,“她承認,她曾經在你家找過那份保單,但沒找到。”
“是因為那份保單還沒完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