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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過,你姐姐希望你死。是她把你推下火車的。即使不是她,那一定也是陳東方。他們謀害你的原因很簡單,就是為了那十萬塊錢。這錢本來可以救你的命。雷海晨,我相信你恨你姐姐,你姐姐剝奪了恢復健康的機會……”
他沒把她的話聽完,就扭頭進了裡屋。姐姐的遺物被母親放在一個紙板箱裡塞在閣樓上,他找了張椅子,很快就夠到了那個紙板箱。
“要我幫忙嗎?”莫蘭已經走到了他的椅子旁邊,但他沒理她,兀自抓住了那個紙板箱朝地下一丟。
“她的東西都在這裡了,”他道,“如果我不拿給你,你就會說出更多不著邊際的話。”
“你恨你姐姐,這點總沒說錯吧?”
他本想聲明自己從沒殺過人,但稍一思索,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不是恨她,而是討厭她。我不想看到她。”他道。自從姐姐吞了那十萬塊之後,其實他就覺得自己過去欠她的都已經還了,他們之間從此就是陌生人。
莫蘭沒回應他的話,兀自蹲下身子打開了紙板箱。他看著她從裡面一一拿出餐巾紙、化妝包、記事簿、影集、三瓶不同顏色的指甲油、一包單據和一塑膠袋文具。
“你要找的黑色指甲油在那裡。”他道。
“我看見了,但是我得再看看這些單據。”她拿了指甲油和那一包單據走回到光線昏暗的客廳。
他不知道她要找什麼,但看起來她目標很明確。他本來想再追問幾句的,但立刻又放棄了,他知道他是不會和盤托出的。她不是他的朋友。她只是在利用他。
“那你看吧,我得躺一會兒。”他真的覺得累了。
“行啊,你睡吧,我看完就走,保證不會弄出什麼聲音來。”
“不,我不睡,只是躺一會兒。”他爬上床,靠在一個大枕頭上,望著她的後背,耳邊傳來她翻動單據的聲音,隔了好久才問:“那些單據里有什麼?”
“我只是想看看有沒有我想找的東西。假如有,就說明我的猜想是對的。假如沒有,那你姐姐的死亡告白就另有含義。”她低頭認真地翻看著那些單據。
“死亡告白?”
“你覺得王雪會是殺你姐姐的兇手嗎?”她突然問。
“當然不是。我不相信她會做那樣的事……”他知道自己為王雪做的辯解很無力,但他的確無法想像王雪會殺人。可莫蘭為什麼要這麼問他呢,難道她真正懷疑的是王雪?雖然他跟莫蘭也是剛認識,但不知道為什麼,他已經對她的判斷力深信不疑。“你怎麼看?我是說王雪的事。”他緊張地問。
“我跟你一樣,也覺得不大可能是她,所以得破解你姐姐的死亡告白,不然警察可能真的會認為是王雪殺的人。王雪有動機。”
“討厭我姐姐的人又不是她一個。”
聽到這句,莫蘭“撲哧”一聲笑出來,但沒說話。
“你剛才還說懷疑我。”他又道。
“我覺得你的可能性比王雪大。因為你姐姐對王雪是有防備的,對你就不會,她一直把你當做一個弱不禁風的小孩子,所以當你站在她背後時,她不會想到你會殺她。其實只要趁其不備,小孩子也能殺人。打仗的時候為什麼經常會給小孩發槍,就是因為他們可以在對方完全不設防的情況下殺人……當然,我現在只是根據表面情況分析,照高競的想法,陳牧野的老爸陳東方才是首要嫌疑人。”
“陳東方?”這個名字好遙遠。
“他失蹤了,你總知道吧?”
“我知道,這沒什麼了不起,他經常失蹤。就因為他喜歡玩這套,所以牧野讓他害苦了。從十一歲起,照顧媽媽的責任就落在了牧野身上。”他想到牧野的遭遇,就覺得心痛。雖然他身患絕症,但他至少有愛他的父母。可牧野只有一個年邁的外婆,外婆根本沒能力照顧他,“牧野很小的時候就出去打工了,因為他媽媽沒勞保,得掙錢給她買藥;外婆的收入又低,只夠吃飯。”
“我也聽說了他媽媽的病。陳牧野真孝順。”莫蘭回頭看了他一眼,低聲道。
他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
“他是很孝順,但他的孝順也是被逼的。這全怪他那個不負責任的父親陳東方。不瞞你說,有時候我也會偶爾想起他,我覺得陳東方也不是不想當個好爸爸,只是怕自己一旦要了牧野,就也得收下媽媽,她讓他害怕……”
“你見過牧野的媽媽?”
“見過一次。牧野不太願意別人看見她。有一次,我去牧野家玩,那是我們認識幾個月後,那時候陳東方還沒回來呢。因為是牧野送我回來的,快到中秋節了,我媽讓我給牧野和他外婆送點她自己做的鮮肉月餅,算是感謝。就是那次,我見到了牧野的媽媽。一開始,她看上去很正常,但說著說著,她忽然從椅子上站起來,脫了衣服跑了出去。”
“脫了衣服?”莫蘭再度轉過頭來。
“嗯,脫了衣服就往外沖,被牧野的外婆看見,在門口攔住了,給了她一個嘴巴,還罵她賤。”這件事雷海晨至今記憶猶新,當時他在駭然的同時,只覺得牧野真苦。
“你知道外婆為什麼要這麼罵她嗎?”
“後來我聽牧野說,他媽媽有幻聽,她經常會聽到陳東方在外面喊她。他一喊她,她就會脫了衣服跑出去。我覺得,他媽媽是很喜歡陳東方的,只不過她不正常,沒法用正常的方式表達。”
莫蘭似有所悟地看著他。
“會不會真的是陳東方在喊她?她只是精神不正常,聽力應該沒問題吧?”
“陳東方才沒興趣喊她,如果不是她幻聽的話,我想最大的可能就是附近的人在惡作劇。因為這事鄰居都知道,她自己常會到處說。”
莫蘭又轉過身去了。
“她被撞死的那天,曾經在大街上脫過衣服,還在馬路上叫著什麼話。這事你知道嗎?”她繼續低頭查看那堆單據。
“是嗎?”雷海晨一驚。他只知道牧野的母親是被車撞死的,並不知道其中還有這樣的細節。他頓時意識到自己太多嘴了。
“你說這是怎麼回事?”莫蘭又問。
“我不知道。”他不想再談這事了,問道:“你到底在找什麼?”
其實很多事他心裡明白,但是他有什麼必要對一個陌生女孩說?說出來對他有什麼好處?對牧野又有什麼好處?對大家都沒好處的事,還不如不說。
“我在找犯罪證據,我剛才已經跟你說了。”
“你剛才還懷疑我是兇手。”
她笑笑。
“既然你懷疑我,這樣跟我單獨相處,你不害怕嗎?”他問道。
“我不怕。”她笑著回頭看著他,“我知道你不是兇手。”
他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