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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蘭一隻手叉在腰上,一隻手扶在牆上,一本正經地說:“我姨媽在生重病,你居然在約會?”
“什麼約會?哪有什麼約會?”喬納急了,嚷了起來。
“那姨媽看見他了嗎?”
“看見了,同事!怎麼啦?我告訴你,你不要瞎想,他純粹是來找我道歉的,你別忘了,他還有個高幹子弟的女朋友呢!”喬納說到這裡,忽然從口袋裡拿出一個調羹來,舀了一口湯送到嘴裡。
“喂,這是我給姨媽做的。”
“我嘗嘗有沒有放味精。她現在不吃放味精的東西——很好,你沒放。”
“難道我是第一次給姨媽做吃的嗎?!”莫蘭盯著表姐的臉。
喬納避開她的目光,粗魯地罵道:“媽的!我是鏡子嗎?盯著我幹嗎?”
“我覺得你們兩個有點不對頭!”
喬納把臉歪在一邊。
“得了吧!我是不會喜歡他這種軟骨頭的男人的!是,他人不錯,但不是我喜歡的類型!懂嗎?有沒有紙巾?”
莫蘭知道她要幹嗎,一把奪過表姐手裡那個用過的調羹,拿紙巾擦了擦。“那好吧,算我看錯了。蓋上。”她指指保溫杯。
“你當然看錯了!”喬納蓋上杯蓋,“我跟他根本沒可能,我喜歡有能力有頭腦又帥的男人!他帥嗎?他根本不是我要的人!他像個大麵團。”
沒可能幹嗎跟人家逛那麼久超市?沒可能你請一天假,他就跑來看你?
“如果想讓我相信,你就得答應我一件事。不然,我就告訴姨媽你們的事,看她會不會跟我想得一樣。”莫蘭道。
喬納抱住胳膊看著她。
“想讓我幫忙就直說,不要轉彎抹角。”
“我想看看檔案里的照片,怎麼樣?”
“檔案室平時都有別人在,你怎麼看?”喬納一臉不情願,“要是讓人發現我帶你去翻看檔案,我的飯碗就砸了。現在我發現這份工作還不錯,昨天他們還發了我兩桶油。”
“所以就得找沒人的時候啊。你們檔案室里什麼時候就你一個人?”
喬納想了想。
“只有中午。那時候他們一般都會到樓下的會議室打牌,可誰知道會不會有人中午來查檔案?”
“這樣吧,如果有人正好進來發現我在翻檔案,你就說檔案自己從桌子上掉了下來,我正幫你撿。放心吧,一般來說,人家就算發現我在看檔案,也不會認為是你故意讓我來翻的,他們頂多認為我是一時好奇罷了。”
喬納低頭沉吟。
“我就看一眼,就一眼,很快的。”她也知道喬納現在突然開始重視這份工作恐怕有兩層原因:一是姨媽的身體有病,她的確想賺點錢;二是,計小強在那裡工作。她才不信表姐對這個人絲毫不感興趣。
“等等。”喬納忽然抬起了頭。
“什麼事啊。”
“你要看的照片不在檔案室。”
“啊!什麼?”
“這個案子還沒結呢。我們這裡只有一些文字敘述,原始照片都在辦案人員手裡。”
“這麼說是在計哥哥手裡?”
“差不多。”
“那怎麼辦?我其實只想看一眼,不會把照片拿走的。”莫蘭小聲嘀咕,心卻慢慢往下沉。看起來是沒戲了。
“看一眼也不行,人家辦公室可是整天有人的,不過……”喬納去推病房門,忽然停住,“不過,如果沒任務的話,他們中午好像也在會議室打牌。”
“乾脆把他們鎖在會議室吧,就鎖兩分鐘。沒人知道是你。”莫蘭立刻獻計。
“去你的,你想叫我死是不是?!”喬納大嚷著推開了門,接著莫蘭聽到她嘟嘟噥噥地在跟姨媽解釋,“沒人叫你死,你瞎聽什麼!”
49
雷海晨一大早起來就覺得渾身不舒服。雖然太陽光還是那麼強烈,但就像是透過一張透明塑料紙往外看,他覺得周遭的一切都暗沉沉的。
上午九點,父母都去上班了,家裡靜悄悄的,只剩下他一個人。他走到電話機前,想打給陳牧野。自從昨晚凌瓏告訴他陳牧野被抓之後,他就一直心神不寧。
“牧野被抓了,牧野被抓了!是王雪告發的他!是她,一定是她!”凌瓏拉著他的胳膊像條瘋牛般晃著身子。她的聲音真大,他覺得耳膜都快被震裂了,而且她離得真近,嘴巴幾乎碰到他的耳朵,她的呼吸全噴在他臉上,他覺得透不過氣來。
凌瓏跟他說了一大堆王雪和雷海瓊的事,好像整個事情都跟王雪衣服上的紐扣有關。她說得激動,他則聽得心不住地往下沉。姐姐被殺的那天晚上,他跟王雪曾經在學校見過面,他們在那裡待了很久。他不知道那算不算約會,但他覺得很像。他們牽了手,接了吻,有那麼一刻,她還把身體貼在他身上。這是夏天,他們兩人的衣服都那麼單薄,他能感覺到她身上鮮明的女性特徵。然而不知為何,他卻不覺得欣喜,只覺得悲傷。
“小雪,你有沒有見過老鷹?”他問她。
“沒見過,啊,也許在動物園見過,可我忘了。”她嬌俏地笑了,仰頭看著他,眼睛裡滿是星星一樣的光。
“我也沒見過。我希望有一天能看見它。”其實他是想說,他希望有一天他死的時候,老鷹會叼走他的屍體。但他知道在這時候說這樣的話未免太煞風景,所以臨時改了口。近來他感到自己的精力越來越差,也許是因為這個,他常常會想到死。每天晚上睡覺時,他都有種末日將至的感覺。也許這一覺睡下去,就醒不過來了。上床時他總是這麼想,但是他不能把這些想法告訴任何人,父母、凌瓏甚至王雪。這世界上,也許只有陳牧野一個人知道他心裡的真正想法。因為他們曾經一起死過,雖然後來又一起活了,但那種生死相連的感覺,恐怕今生都不可能找到東西代替。
牧野從沒在別人面前哭過。他們兩個一樣,從來沒有為有血緣關係的人流過淚。
那天晚上,他跟王雪聊著天。她靠在他身上,他有點出汗了,她從包里取出紙巾,替他輕輕擦去脖子上的汗,那時她看著他的眼神,讓他意識到下一秒,他們可能會有更親密的舉動,於是他突然從台階上站了起來。
“我想喝點水。”他隨便找了個藉口。
“那我幫你去買。”她馬上說。
她去買水了。他覺得在這種時候,她離開一會兒對兩個人來說都是件好事。他並不想為自己的人生增添一種新的經驗,是因為怕,還是因為感情不夠深呢?他無從判斷。他只知道,在那時他不知不覺就想到了陳牧野,想到了他們多年前說過的話——
“香格里拉是什麼地主?”“是一個真正的聖國。在那裡不會有人生病,人人都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去了那裡,你的心臟病會好嗎?”“當然會!”“那精神病呢?”“在那裡,別說精神病,連感冒都不會有人得!”“你是說,我媽遺傳給我的精神病也會在那裡痊癒嗎?”“你沒有精神病!”“有一天,它會找上我的!醫生說我媽不該生孩子!”“只要找到香格里拉,你就不會得精神病!”“混蛋!不要吊我胃口!它到底在哪兒?”“在西藏,雪山下面!要自己去找!可惜我身體不好,還沒找到可能就死了!”“你不會死的!我跟你一起去!你累了,我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