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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點以後。”他掛了電話。
現在我連吃午飯的心思都沒有了。整整三個小時,我都在思考谷平的寥寥數語中隱含的意思。
谷平終於找到了我父親翻閱的案卷,但他為什麼說是不出他的所料,父親到底在查什麼?還有,他說只要薛寧肯說實話,案子今天就能破,他說的是哪個案子?是王海南的失蹤案嗎?難道薛寧知道真相?這可能嗎?
我一邊幹活,一邊心神不寧地等著谷平同家,但是三點過後,仍不見他的蹤影。
我在焦急中又挨了半個多小時,忽然前面櫃檯傳來一陣腳步聲。我以為是谷平回來了,立刻從小矮凳上跳起來,衝出工場,卻發現站在我眼前的是程惜言。
她是來打聽谷平對她昨天的說辭有什麼反應的。我只能拼命安慰她,谷平沒把她的話當回事,只要王海南一天沒找到,就不能把她怎麼樣。聽了我的話,她似乎略微安心了一些,隨後就問我有沒有可以喝的東西。這是她第一次向我提出這樣的要求,我沒理由不滿足她。於是,我開始手忙腳亂地在家裡亂找,後來終於想到冰箱裡有谷平買來的汽水。我剛給她打開汽水瓶,就又有人進了門,可這一次仍然不是谷平,而是林小姐。
林小姐是來看她訂購的木錫的,我把做好的幾個擺在她面前,她照例讚嘆了一番,然後又大方地付清丁餘款。隨後她當著程惜言的面告訴我,谷平已經找到王海南的下落了,也猜到了我父親的行蹤,現在他正在回鎮的路上。
被她這麼一說,我就更心焦了。對於王海南的下落我絲毫都不感興趣,我只想知道我那個罹患肝癌買了意外保險的父親到底在哪裡。
看得出來,她的話在程惜言的身上也起了反應。本來程惜言說,喝完汽水就得趕回去幫阿姨幹活的,但現在,她索性在我家的櫃檯前坐了下來,汽水也越喝越慢。接下來的幾分鐘,我們三個就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天來。
“小亮,你的木雕作品其實很有自己的風格,你是跟誰學的?”林小姐問我。
我一隻耳朵在聽她說話,另一隻耳朵卻時時刻刻留意著門外的動靜。
“我從小就喜歡拿把刀刻點什麼,我媽發現我有這興趣後,就鼓勵我學雕刻。她給我買了工具和木雕的參考書,就這樣,我慢慢摸索著自己學會了。”我心不在焉地回答。
“他以前老是給人免費做木工,什麼柜子啊,箱子啊,上面還總是雕了花,漂亮極了。我阿姨家就有一個他做的。”程惜言說。
那已經是八年前的事了。我從來沒跟人說過,當年十四歲的我精心雕刻那箱子上的花紋其實是給她看的,我很希望事後她能誇我一句,但這卻是她第一次提起。
“那是我爸媽參加你阿姨的壽宴送的禮物。”
“我知道,現在我用它放衣服。”她回頭看了我一眼。
林小姐朝我偷偷一笑。
我尷尬地低下了頭,心裡也不免有陣小小的悸動。
“那個箱子的木頭很好,是真正的楠木,我爸利用國慶假日,專門從喜鵲山幫我運回來的。我還用剩下的木頭做了幾個小盒子。”
程惜言朝我嫣然一笑。
“你做的小盒子也很漂亮,我用它放我的化妝品。”她說。
我想謙虛幾句,驀然,一個念頭就像只蒼蠅般飛過我的面前。楠木!八年前!國慶假日!十月一日!我父親在喜鵲山幫我砍木頭!谷平說過,程惜言父母的車禍也是發生在八年前的十月一日!而且,也是在喜鵲山上!
“惜言!”我突然發問,“你父母出事的時候是那年十月一日的幾點?”
她似乎被我突如其來的問題嚇了一大跳。
“小亮,你問這個幹什麼?”
“我想知道,求你了,你能告訴我嗎?”
她經不住我的哀求,不太情願地答道:
“大概是中午十一點左右。”
我父親那天九點出門,一點左右才回到家的。撇除用在路上的時間,那天中午十一點左右,他應該就在喜鵲山上。那麼,他會不會看到什麼?比如一場車禍?比如從商務車裡走下來的王海南……
我正兀自思索,忽聽林小姐叫了一聲。
“你回來啦。”
我立刻回頭,只見谷平風塵僕僕地從外面走了進來。
“薛寧招供了?”林小姐首先發問。在等待他回答的時候,也許是受好奇心驅使,她跟著他走進了盥洗室,在一邊看著他洗手和洗臉。
“是啊。”谷平回眸朝她一笑。
“那我爸呢?你知道他在哪裡嗎?”我也跟著來到了盥洗室。
不知是不是我過度敏感,我覺得谷平臉上的笑起了點變化。
“是的。”他答道。
“他在哪裡?”
他把毛巾掛好後,才回答我的問題。
“在這兒。”
“這兒?!”我幾乎叫出來。
“是的,他就在這兒。”
我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他靠在盥洗室的門框上,用一種我看不懂的表情看著我,好幾秒鐘後才把目光移開。“還是讓我從頭說起吧。小亮,我知道你對發生的一切並不完全了解。”他走到我面前時,深深嘆了口氣。
我心裡很不安,不明白他今天說的話為什麼如此深奧。
谷平走出盥洗室來到廚房,從冰箱裡拿出一瓶汽水,“要喝點什麼嗎?我這裡有冰咖啡和冰的茉莉花茶。”他回頭問林小姐。
“好吧,給我茉莉花茶。”林小姐道。
他給她找來了杯子,為她倒完茶,終於在櫃檯前坐定。
“讓我從頭說起吧。”他喝了口冰咖啡,朝我瞥了一眼,“別急,讓我先說王海南的失蹤案,很快就會輪到你爸的。”
“好吧,快說。”我早就等得不耐煩了。
“簡單地說,王海南的失蹤案最初是一起精心策劃的假失蹤案。”
“假失蹤案?”林小姐和程惜言面面相覷。
“這得從薛寧的培訓學校說起。健英培訓學校在開辦之初曾經很紅火,也賺過不少錢,但近幾年每況愈下,尤其是近一年,學校的財務狀況已經到了難以維持的地步。據說從去年六月開始,薛寧已經取消了近五個培訓課程,裁了十幾名各科老師,但是情況仍然沒有好轉。於是今年三月,他們夫婦倆就開始商量怎麼才能擺脫困境。最後,他們決定製造一件假失蹤案。具體的方案是,首先,薛寧在今年的兩月份和三月份分別在各大報紙上刊登關於培訓學校的各種虛假GG,他們是想用這種方法來增加學校的知名度和可信度,因為畢竟除了他們自己之外,沒多少人知道學校真正的經營狀況。他們仍然租借著市中心的高級商務樓作為教室,大樓的外牆面還掛著彩色的大幅招生GG,從外觀上看,這仍然是一所很體面的學校。”
“薛寧這麼做是為後面王海南的詐騙行為作鋪墊吧。”林小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