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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愣愣地看著他。
“我讓她幫忙打聽你父親最後打給眼科專家的那個電話是什麼號碼。”他解釋道。
經他提醒,我才想起這件事來。
“那我們馬上去找她吧。”我急切地說,現在我最關心的莫過於父親的行蹤。
“別急,等你換完衣服吃完早飯再說。”
“還吃什麼早飯啊。”我不耐煩地說道。我只是覺得得換件乾淨的衣服,因為整夜滾在工場的地上,我的衣服已經髒得不行了。
等我換好乾淨的牛仔褲和襯衫,谷平已經等在摩托車旁了。
“去旅館你也騎它?”我很納悶。
“我今天要去的可不止旅館。我昨晚托人在縣電視台登了一則認貓啟事,今天已經有消息了,所以我等會兒還得去見一個人,”他騎上了摩托車,“如果你忙著趕工,見過信文後就自己回來吧。”
認貓啟事?我不太明白,不過我很清楚我不想一個人待在家裡,昨晚的記憶太深刻了,我怕自己會在清醒的時候想得更多,所以趕緊騎到了他的車后座上。
“見過林小姐後,我跟你一起去縣裡。”我說。
“好的。”他拍拍我的手臂,笑道。
林小姐在房間等著我們。她的臉色不好,一看見谷平就說:“叔叔打給專家的電話號碼我已經弄到了,就是這裡的電話,時間大概是二十一日下午兩點左右。”
“這裡的電話,是哪裡?”我插嘴問道。
林小姐看看我,又把目光轉向谷平。
“就是這家旅館的電話。一定是從旅館的某個房間打出去的,但不知道是哪部分機。”她神情焦慮,話里還帶著幾分歉意。
“別急,我們委託電話局的人再查一查,也許很快就會有消息。”谷平安慰她,隨後又拉開了門。
“你去哪裡?”林小姐問。
“找薛寧。”
他走出了房間,我連忙跟上了他的腳步。
我們敲了好一會兒,薛寧才出來開門。今天的她看上去比昨天更顯憔悴。她沒有化妝,穿著一件花花綠綠類似睡衣般的長袖外衣,頭髮亂七八糟、髒兮兮地粘在腦袋上,眼睛紅腫,神情委頓,一看便知,不久前她曾經痛哭過。
“什麼事?”她開口問我們,嗓子啞得幾乎發不出聲。
“想問你幾個問題。”
她站在那裡,似乎一開始想拒絕,但隨即又打開了門。
“隨便吧,你們想問什麼就問什麼!我無所謂!”她一邊說,一邊走到沙發旁邊,想從煙盒裡找煙,卻發現煙盒已經空了,於是煩躁地將空煙盒揉成一團扔在了地上。這時我發現,她的床上攤著幾張旅遊地圖和一張火車時刻表。
“你認識狄元慶嗎?”谷平開門見山地問。
“狄元慶?”
“就是本鎮的警察。”
“不以識。怎麼啦?”她心不在焉地答道,開始東張西望地找東西。當終於在沙發旁邊的地上找到她的拎包後,她急不可待地從包里摸出一包煙來,拆了包裝,從裡面抽出一支放入嘴裡。
“他失蹤了。有人看見他在失蹤前跟你丈夫有過接觸。”谷平坦率地說。
“是嗎,”她點上香菸,優雅地吸了一口,忽然把目光轉向我,“喂,他說的本鎮警察,姓狄的,是不是你老爸?”
“對,是我爸。”我老實地答道。
“哈哈哈哈……”她瞅著我,忽然爆發出一陣狂笑。
“王太太。”
“你跟他長得像嗎?”她又問。
我沒說話。
她又笑起來。
“王太太。”谷平再次提醒她回答問題。
“對不起,我真的忍不住,想不到警察也會失蹤,這算什麼警察啊,幹不了就不要幹嘛……哈哈哈哈,笑死人了。”她又渾身顫抖地大笑起來。如果不是谷平繼續提問,我真想衝上去給這個臭女人一個耳光。
“我們查到,狄元慶曾經在失蹤前一天跟你丈夫在米糰店裡說過話,”谷平打斷了她的笑聲,冷冷地說道,“在他失蹤的當天下午兩點左右,他曾經從這家旅館打出過一個電話。當時住在這家旅館的客人只有四位,樓下的林小姐,你和你丈夫,還有隔壁的‘陸小姐’。當時‘陸小姐’還住在樓下。”
薛寧的臉沉了下來。
“我不認識這個所謂的警察。”她夾著香菸,面無表情地注視著前方。
“你丈夫呢?”
她聳了聳肩。
“我怎麼知道他認識哪些人?”
“你從來沒見過狄元慶?”
她搖了搖頭,轉眼間,情緒似乎再度滑入低谷。我看見她嘴唇四周的肌肉形成了一個向下彎的弧線,整張臉似乎都在往下掉,而當她情緒不佳時,她臉上的斑點和皺紋就越發明顯了。
“請你回憶一下,二十一日那天你們都去了哪?”谷平對她的情緒視而不見。
她閉上了眼睛。我看見她的嘴像個沒牙的老太婆那樣朝里癟了進去。
“王太太。”
“夠了。”她輕聲道。
“王太太。”
“我操你媽!”她忽然丟下那支抽了一半的香菸,從座位上跳起來,悽厲地吼道:“你們到底想幹什麼?!我已經說了,我不認識他!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現在是我的丈夫失蹤了!我才是受害人!我憑什麼要回答你們這些破問題!警察失蹤關我屁事!他的死活又關我屁事!老實說,像他這種無能的警察活該去死!我現在只想知道,我丈夫在哪裡!他在哪裡!他在哪裡!”
她將她的箱子倒扣在地上,裡面的衣服、化妝品、土特產、香菸和各類旅遊地圖散落一地。
“他在哪裡?他在哪裡?”她低頭望著那堆雜物,又抬起那張已經完全變形的臉,瞪著谷平,“我都找過了,可就是找不到!你知道他在哪裡嗎?他在哪裡……”
她赤著腳站在地上,衣衫不整,眼神呆滯,看起來很像電視裡的精神病患者。我想也許不久之後,就能看見她披頭散髮地在街上傻笑了。想到這裡,我咧嘴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她的眼睛像鷹一樣朝我盯過來。
“他一定是拋棄你去找別人了。”我說。
“你說什麼?你這個小癟三!”她兩眼發直地瞪著我。
我知道我已經打到了她的命門。在她侮辱完我的父親後,我終於也可以報復她一下了。現在父親失蹤了,我不怕她再去投訴了。我決定再給她致命一擊!
我迎向她的臉,感覺那就是一個剛從土裡挖出來的未曾削皮的土豆,上面坑坑窪窪滿是小洞。“因為你實在是太醜了。他早就不想再看你了。”我說得很慢,相信她能聽得清清楚楚。
說完之後,我還報以微笑,心裡從來沒這麼舒坦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