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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是啊,一個大塊頭男人。孔武有力。青壯年。你是想說這些嗎?”她承認自己的語氣不怎麼友好。
谷平看著她笑起來。
“異書,我並沒有認定言博就是兇手,只不過相比之下,他比那個什麼王署長更像兇手。而且,我們怎麼知道,那一次,是他第一次來?也許他之前來過呢?他說,‘那時候從來沒有漂亮女孩願意跟他說話,這意味著,任何女人,只要漂亮一點,對他笑一笑,他就會被融化。王飛燕生前也是個漂亮女人,我們怎麼知道她沒有對他笑過?而且,開走那輛車的是他。”
“他把車開到了縣賓館後門口。”
“現在都過去那麼久了,沒人能證實他的話。而最簡單的推論是,他把車開到了王飛燕的埋屍地。也許正像黎江說的,他在提醒警方,旅館滅門案與王飛燕的死之間存在著某種因果關係。但你有沒有想過,也許是他讓舒巧過來認屍的?”
她不想再聽了。這時,她的手機接收到一條簡訊。她打開一看,是黎江發來的。
“他問我要不要跟他一起去見神醫。”她把紙巾扔在桌上,站了起來,“他這麼大方,大概是為了獎勵我把丈夫送到他手裡吧。”
“你不吃了嗎?”谷平看看她盤子裡的麵包。
她搖搖頭。
“見過神醫之後,我就回X市了。”
“你回去?”
“這兒有黎江就行了,我有我的事要干。”
谷平朝她微笑。
“希望你能儘快找到李老師被害的線索。”他的語氣像在安慰她。
她朝他擠擠眼。
神醫王漢華是個身材瘦削,年約60,滿頭白髮,精神矍鑠的男人。對於警方的到來,他表現得極為冷淡。他們進門時,正在寫病歷的他甚至都不願意抬頭看他們一眼。
“這事我知道。”他邊寫字邊說,“那個女人是前天下午來的。她說自己是死者的親戚。是我點頭讓她取走屍體的。”
“她有什麼憑證嗎?”黎江問。
“她提供了自己的身份證。”王漢華抬起了頭,沈異書還是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地接觸這位神人。關於他的傳說有很多,比如用中醫手法奇蹟般治好白血病人,比如讓癱瘓幾十年的老人重新站立起來,比如用氣功消除肝癌晚期患者身上的癌細胞等等。但沈異書從未相信過他是什麼神醫,因為她有個小學同學就曾死在他手裡。那女孩因為腿痛,到他那裡醫治,吃了他的藥後,病情不斷加重,到最後才發現,她得了骨癌,那女孩沒能撐過一年。這事就發生在雙鳳旅館出事的前一年,她至今都記得那女孩痛苦的叫喊聲。她後來偶爾聽到父母的議論,那孩子的父親狠狠地敲了神醫一筆,這事才算和解。
“是她自己的身份證嗎?”黎江又問。
“照片是她本人,至於是不是她的身份證,我們就不知道了。我們這裡沒有檢查身份證的設備。——請坐。”神醫的語氣有點勉強,但他可能明白還是對警察客氣一點更妥當。
沈異書拉了張椅子坐下。
“你們為什麼把王飛燕的屍體冷凍了15年?”她問道。
“因為沒找到她的家人,不知道該怎麼處理。”神醫抬起下巴,說話時,眼睛從上往下看,好像他們只不過是一群趴在他門口等待殘羹剩飯的叫花子,“死人這種事,對於任何醫院來說都不是什麼新鮮事。雖然我們只是個小地方,但病人的數量,你們也看到了……”他道。
走廊上的確擠滿了候診的病人。
“我們這裡什麼病人都有,有的得小病,皮膚病,有的則是大病,絕症。那些得絕症的人,因為沒錢治病,因為與家人關係疏遠,因為戀愛失敗,或者因為別的各種各樣的原因都可能自殺。過去就發生過好幾起。這具女屍,她是喝農藥死的,這是周法醫說的。”
“周法醫?”她和黎江同時吃了一驚。
“那年8月份他來這裡辦案的時候,我請他來看過這具女屍。”神醫道。
“你認識周法醫?”黎江接過了話頭。
“他常來這裡幫忙驗屍。有時候他會來我這兒開點降壓藥。那次,我讓他看了屍體,他給她驗了屍,說她是農藥中毒。服農藥自殺是農村婦女很常見的自殺方式。農村婦女的自殺率很高。”
“不管自殺還是他殺,按理說,你都應該通知警方的吧?”她朝他笑笑。
神醫這次也屈尊朝她笑了笑。
“我請周法醫跟警署的人說明情況,不知道他有沒有說。不過後來警察也沒來問過,我猜想那時候他們顧不上。16年8月對這兒的警察來說,可以算是他們的奧運會了。”他自以為幽默地低聲笑起來。
“你是說雙鳳旅館的滅門案。”她道。
他沒有接口。
“這應該是你們這兒的大案。王醫生。你是什麼時候接收這具屍體的?”她又問。
“具體時間我不記得了。我沒有時間過問死人的事,他們什麼時候來的,過去是幹什麼,為什麼會自殺,這些我都沒興趣。我得省下時間來救人,你也看見我們外面的人了,那時候比現在人更多。醫院外面的招待所,連走廊上都搭滿了床。那家出事的旅館,”他又冷笑,“如果沒有我,他們的客源至少減一半。其實,我只要知道那些人不是被殺的就行了。其他的,關我什麼事?”
“王醫生,”黎江開口了,他說話的口氣讓人想到審訊室里的他,“我得告訴你,這具屍體是自殺還是他殺目前還是個謎,而且死者跟雙鳳旅館的滅門案可能有聯繫,所以你最好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們。要不然,我只能請你跟我回去協助調查了。我也不在乎外面多少病人在等你。也許這還是在幫他們的忙。”
這下神醫的臉色可沒那麼好看了,也許他終於發現並不是每個人都那麼仰慕他的“神奇醫術”。
“我不是醫科大學畢業的,可我治好的病人比那些所謂的教授博士多得多!再說,你們幹嗎不去問問周法醫?是他讓我冷凍屍體的!他什麼都知道!”他惱怒地大聲道。
“又是周法醫!他為什麼要讓你這麼做?”她也不客氣地提高了嗓門。
“法醫實驗基地,這是他的計劃,他想建立一個什麼法醫實驗基地。所以他需要各種各樣的屍體,讓他解剖,做實驗,諸如此類的。他有個規劃,因為他經常來這兒,所以他想在這附近選一塊地方。他看中的是鹿林鎮以西的某個區域。當時他信誓旦旦說這個計劃一定能審批成功,他讓我先幫他預備材料。”
“他說的材料就是……?”
“屍體。還是我剛剛的那句話,死人對醫院來說不是什麼新鮮事。我們這裡常有人病死,也有人服毒,有人跳樓。人多的地方,就是這樣,充滿了矛盾,什麼事都會發生。有些人病死後,他的家屬沒法把他帶回去,就想就地處理。那樣的話,我們就會向他提供一份法醫實驗基地的倡議書,簡單地說,如果病人家屬願意把屍體捐獻給法醫實驗基地,那麼法醫實驗基地就會付他一筆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