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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了。如果你女朋友知道你跟我——‘同居’,她會怎麼想?”
“我不會告訴她。何況明天我們就要出發去J省了,所以,我其實只在這裡住一個晚上。”他在床沿上坐下,東張西望,“這裡果真跟我離開的時候一模一樣。”
“她每天都會打掃這裡,我覺得她希望你再住回來。當然這已經不太可能了。你後來自己買了房子。”
“是啊。”他點點頭。
“柜子里有乾淨的床單和被套,你自己換一下。”
“啊,沒關係,我就隨便對付一夜吧。——對了,我的茶杯在哪裡?李老師說,她幫我留著的。”
“在廚房,你自己去找吧。放心,你的茶杯沒人用過。”
他快步走出了房間。她也回到了客廳。沒多久,她聽到他在廚房翻箱倒櫃的聲音。
“你對15年前旅館裡的客人還有印象嗎?”他在廚房大聲問她。
她走到廚房門口。
“真的沒印象了。而且我對舒巧完全沒有印象。我不記得她住過那裡。她那時是……”她翻開資料查了一下,“17歲,怎麼會一個人到鹿林鎮的小旅館?”
“她是跟她母親一起的,她母親在那次事件中被殺了。”
“啊,是嗎?”
她回到客廳,決定仔細看一遍舒巧的口供筆錄和驗傷報告。
幾分鐘後,谷平小心翼翼地端著他的青花瓷蓋碗茶杯喜滋滋地從廚房走了出來。
“她母親是唯一死在走廊里的人,而她則被人打過。”她對他說。
“是嗎?——我要燒點開水,有綠茶嗎?”
她從食品櫃裡拿出綠茶罐遞給了他。
“你聽著,”她眼睛盯著手裡的資料,“這裡寫著法醫鑑定,下巴骨折,門牙斷裂,鼻樑骨粉碎性骨折,腿部有大面積擦傷,背部衣服撕裂,後腦有輕微碰傷,右手臂骨折——看起來,她好像是被人迎面打了一拳,接著那人繼續攻擊,於是她用右手臂拼命抵擋……”她從資料里抬起頭,“當年為什麼沒作婦科檢查?”
“你懷疑她被強姦了?”谷平開始煮開水。
“你不覺得像嗎?”
“我不知道。”他心不在焉地說。“你是什麼時候搬回來的?”他問道。
“去年11月。我答應離婚後,就搬回來了。——別問我,我不想說這些。”
她手裡捧著資料,慢慢踱到客廳的另一頭。
“聽聽這個……”她念道,“‘我聽見身後有聲音,回頭看的時候,有人朝我的臉打了一下,我不知道那是什麼,但感覺像是根木棍。我被打得頭昏腦脹,我在走廊里昏倒了。等我醒來時,發現有東西壓在我的右手臂上,是個床頭櫃’——床頭櫃?!她是以這種方式解釋她的右手骨折嗎?——”她接著往下念,“‘我覺得右手痛得很,一點都不能動。於是,我用左手拼命推開床頭櫃,這時我發現我倒在房間的地板上。我媽則躺在走廊上,我叫了她幾聲,她沒反應,我覺得不對勁,於是慢慢爬了過去,我發現她背上有血……我叫起來,我想叫人來幫忙,但沒人答應,我害怕起來,勉強支撐著走到前台,撥通了110……’——電話線居然沒被割斷?”她道。
“怎麼說?”他丟下這句後,轉身走向另一個房間。她則跟在他身後。
“要殺那麼多人,而且是分散在旅館各個地方,各個角落,他應該首先想到的是割斷旅館跟外界的聯繫。我們的旅館靠近山區。最近的鄰居是附近的一個加油站,但它離我們那兒也有兩公里遠。所以,如果想要求救的話,唯一的途徑就是前台的電話。但是兇手卻沒有割斷電話線。我猜想他不知道電話機在哪裡。旅館的電話是鎖在抽屜里的。每打一個電話,我媽都會向他們收錢。所以,他要不是從來沒在旅館打過電話,就是從外面來的,他不知道旅館的電話放在哪裡。——谷平,如果我是同夥,我會告訴那個人電話機在哪裡,或者我自己會親自割斷電話線。但是現在……這也說明,在案發之前,有人打過電話,所以電話沒有被鎖進抽屜,抽屜是開著的……”
谷平靠在房間門口,望著屋裡的一切。她不知道他有沒有在聽她說話。
“她還留著這個。”他指指牆角的一把傘,“我最初認識她的時候,她就在用。”
“是啊,有時候,她就跟普通的老年人差不多,喜歡收藏一些舊東西。”她的目光溫柔地掠過書桌上的東西,法律字典,硯台,毛筆,原子筆,玻璃杯,剪刀,電話機,梳妝鏡,件件都是舊東西,“她喜歡跟這些舊東西為伍,她說只要在這裡,就感覺自己像上帝。”
“她寫毛筆字嗎?”
“那就是她寫的。”她指指牆上,那裡確實有一幅字,上面寫著:好罪犯,好警察,“一般人都會掛些有禪意或者意境的書法作品……”
“她從來不按常理出牌。”
“是啊。”她發現谷平盯著那個硯台看,禁不住笑了,“那東西只是擺擺樣子,她都是買現成的墨汁。有一陣子,她迷上了毛筆字,整天亂塗亂寫,她還為每個房間都取了名字,寫完了貼在門上。”
“取名?”谷平的眼睛發出亮光,“她為我的房間也取名了?叫什麼?”
“好像是……”她仰頭想了一會兒,“一下子記不起來了。那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她寫了沒幾天就都撕了,後來再也沒寫過……”
水開了,谷平快步過去關了煤氣。
“嘿,我剛才說的話,你在聽嗎?”她在他身後問道。
“我聽到了。”他往自己的茶杯里注滿了水,“……我記得過去李老師總是跟我一起喝茶,早上六點。那時候,你還在睡覺。她說那個時間,一邊默默冥想,一邊喝綠茶,對身體很好。”他專注地望著茶杯里的綠茶。
“是啊,她喜歡給你做中式漢堡。兩片饅頭中間夾根油條,是不是?”
“其實我還是喜歡分開吃。異書……”
“什麼?”
“真不敢相信她已經走了……”
她拍拍他的肩,沒說話。
“我12歲就跟她通信了。如果沒有她,我不知道我能不能走到現在。與其說她是我的心理醫生,倒不如說她更像個好朋友,像個長者。”他眼圈發紅,低頭沉默了良久,“異書,我一定要找出殺她的兇手。”
“我真的沒有殺她。”
“我知道。但是我得證明這一點。”
“那你就得好好聽我說。”
他抬起了頭。
“你剛剛在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