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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家屬什麼態度?”她又問。
“各種都有,有的樂意,有的不樂意。這很自然。”
“你們到目前為止談妥過幾筆這樣的買賣?”
神醫的目光落到桌面上,“那是15年的事了,老周跟我談過這個項目後,就送來幾個冰櫃,他讓我把暫時無法處理的屍體先存在這裡。他說等他辦完相應的手續,他會正式接收那些屍體。”
“一共是多少?”黎江加重語氣問道。
“16具。”
她跟黎江都倒抽了一口冷氣。
神醫立刻開始解釋:“其中4具是病死,2具是自殺。自殺中的一個就是你們說的那具女屍。另外一個也是女人,得了腎癌。這人我記得,她跟老公一起來看病,可那個男人把她一個人扔在醫院就走了,還捲走了她所有的錢。她連吃飯的錢都沒了,更別提回家了。她老公走的當天晚上,她就在病房衛生間割脈自盡了。我們後來多次聯繫家屬,都沒聯繫上。所以也只能把她暫時冷凍起來。”神醫拉開抽屜,從裡面取出一個文件夾,丟在桌上。“那4個病死的,都是我們跟家屬談妥後,讓他們簽了捐助協議後才進行冷凍的。所有這些屍體都被老周驗過,都沒有他殺嫌疑。其實他更歡迎那些謀殺案的屍體,但我搞不到。另外10具屍體是因為其它原因死亡的。”
“其他原因,是什麼原因?”
“吸毒致死,打架鬥毆致死,還有莫名其妙在路上猝死的,車禍死亡的,餓死的,意外觸電身亡的等等。”
“打架鬥毆?那好像屬於刑事犯罪。”
“打人的是個精神病。他父親帶他來的,被打死的是母親。那個父親後來也報警了,事情弄清楚後,警察讓他們自己處理。因為是精神病人,他們也沒辦法,而且這屬於家庭矛盾。我把那個精神病人關了起來,後來他打算逃走,結果觸電身亡。對此,我也報警了。”神醫的語調頗為尖刻,“可是那位王署長,他讓我別打擾他,他有大案子要破。就是雙鳳旅館的那件事。最後,那位母親的屍體在當地殯儀館火化了,而那個兒子,他父親不願意接收他的屍體,隨便我們處理。所以我們就把他儲存了起來。我再說一遍,他們每個人,都是在周法醫驗屍之後才存儲起來的。他們每個人在這裡都有自己的檔案袋。”神醫的語氣很自豪。
“你這麼做,如果萬一家屬想找回屍體……”她說到一半就被神醫打斷了。
“那些無名屍,我們會在當地報紙登載認屍啟事。連登5年,屍體的照片還會放在醫院的網站上。——我們醫院最近有了自己的網站。”
既然如此,為什麼王署長不知道他“情人”的屍體就近在眼前?當然,他不會上網,可最初的5年,他竟然都沒在本地報紙上看到過這女人的“認屍”啟事嗎?
“你覺得過去的王署長為人怎麼樣?”她問道。
神醫對她突然改變話題有些意外。但他馬上就皺起了眉頭。
“爛人一個!醫院剛開時,他經常來找茬。目的只有一個,就是想撈點錢。我不給他,他就去舉報我,說我無證行醫。”
“王署長來認過屍嗎?”
神醫很吃驚。
“原來你們都已經知道了。”
沈異書和黎江相視一笑,王署長果然對此有所隱瞞。
“你說說他認屍的情況。”
“那一年,大概是16年的年底,他來找我,他說他在報紙上看見死者的照片,想來看看那是不是他的一個親戚。我讓他看了屍體,他說那就是他親戚。”
“你把屍體給他了?”
“不,他簽了一張屍體捐獻協議,我給了他一萬塊錢。那是老周提供的補償金。”
難道就是為了這一萬塊錢,他甘願讓屍體留在醫院?他不知道這有多危險嗎?除非……
“他知道你們會把屍體冷凍起來嗎?”
神醫搖頭。“這種事我們是不會跟家屬說的。我們只是說用於法醫實驗,然後火化。”
“但很多人並不知道,什麼時候用於法醫實驗,什麼時候火化,對不對?”
“因為怕多生枝節,所以沒寫明時間。但我們會在一個月內向家屬提供骨灰。”
“這些骨灰是……”
“是我們從殯葬部門弄來的。”說到這裡,神醫有點心虛,但馬上,他又提高嗓門為自己辯解,“那些死者家屬得到了安慰,除此以外,他們還得到了補償,他們都覺得很值得。”
“如果他們知道自己拿到的骨灰是別人的,或者什麼動物的,他們就不會那麼高興了。”
她真佩服神醫,用如此卑劣的手段欺騙死者家屬,居然還毫無愧疚,“這麼說,你給了他一份假骨灰和一萬元錢。他就認為屍體已經化成了灰?”
神醫沒有否認,臉上還帶著幾分得意。
“都是這麼操作的。”他道。
“解釋一下,你為什麼讓那個女人領走那具女屍?”
“我以為她真是那女人的親戚。”
“可她只提供了自己的身份證。”
“我不知道那是假身份證,”神醫顯得有些無辜,“她拿了一份15年的報紙過來,說這是她在她母親的抽屜里找到的。她說她母親的臨終遺言是,找回她姐姐的屍體,讓她入土為安。她還說她姐姐是從小被領養的,她並不知道她姐姐的姓名,但是她母親認定報紙上的女人就是她姐姐。”神醫靠在椅背上看著他們,“她說的很像那麼回事。她一看到屍體就痛哭流涕。而且,她願意付10萬元給醫院,作為屍體的寄存費。如果她不是親戚,她怎麼會那麼大方?”
10萬元,舒巧還真大方!
“後來呢?”
“她付帳之後,我們就把屍體交給了她,我們沒理由扣留。我猜老周也不會介意少一具屍體。”
“可是王署長也來認領過。你就不覺得奇怪?”
“我覺得只有真的親戚才會願意付出10萬元領回屍體。至於那個王某人,他眼裡除了錢,什麼都沒有。我猜他可能是聽到了關於這個法醫實驗基地的什麼風聲,過來找藉口詐錢的。他找我的時候,就跟你們一樣,像在審問我。我也不想得罪他,心想乾脆給他點錢,把他打發了算了。可他認屍的時候,我是看不出他們有什麼關係。他還裝模作樣地問我怎麼處理屍體,能不能儘快火化。他還讓我別對別人說,呵呵……”神醫又低聲笑起來,“不過,從那以後,他再也沒刁難過我。”
“這次你有沒有跟這位認屍人談到你們的那個法醫實驗基地的計劃?”她又問。
“沒有。其實如果那些親屬個個願意拿10萬塊買回屍體,我真是求之不得。”
“為什麼?”
“當年老周說那個計劃就快開動了,所以我當然得儘量留著屍體,可現在,這麼多年過去了。老周今年年初來的時候,提都不提了,我知道這事肯定是沒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