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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忍著氣,點了點頭。
女服務員還在敘述中。
“……她還向我打聽呢,她問我知不知道15年前這裡發生的事。我說我當然知道,”她瞥見老闆在向他瞪眼睛,忙道,“我沒多說,我嘴緊著呢。我說那都是謠傳,這裡什麼都沒發生過。呵呵,你們不知道,有的客人因為過去那件事,曾經提出要退給他部分房錢。沒錯,有的人就是這麼垃圾!”
“她聽了你的回答後,有什麼反應?”
“她笑笑,她說她也希望什麼都沒發生過。她問我在這裡幹了幾年。我說10年了,她說那你可能是不知道那件事。後來,她還問我,這附近有沒有墳場。我說有啊。離這裡大概一里地。後來她就問我,要買個墳地該找誰,我說那容易,鹿林鎮的鎮中心有條路叫城市路,那條路上有家店就是專門賣墳地的,具體門牌我不知道,我讓她自己去找。”
“這是幾號的事?”
“就是前天。”
“後來她去了沒有?”
“這我就不知道了。本來想問問她的,可她每次一回來就直接回房間,然後把門關上。”
“那她在這裡的時候,有沒有打過電話?”黎江問。
兩個服務員對望了一眼。
“她打過一個。”其中一個道。
“是什麼時候打的?”
女服務員撓撓頭髮,“就是她來的第二天白天。”
黎江立刻吩咐手下,“儘快弄到這個電話記錄。”隨後,他又朝言博望去,後者一直站在沈異書的身邊。
“你說李教授最後一次見面的時候對你說,她讓舒巧去某個地方拿一件禮物?”
言博很肯定地點頭,“她就是這麼說的。”
黎江朝舒巧的房間看了一眼。
“這會不會是她送給舒巧的‘禮物’?”他問。
“你說我媽讓她去取一具屍體?”她忍不住插嘴。
“還能有別的解釋嗎?”黎江道。
她無言以對,只好暫時保持沉默。
她的小房間靠近廚房,只有6平方大。如今再回到這裡,更感覺到它的窄小侷促,就連轉個身都擔心會碰到家具。
她相信父母之所以讓她住在廚房旁邊,是為了方便她每天早起做家務。
過去,她總是每天天沒亮就起來了。要不然,她就沒法趕在上學前幹完所有的事。父母給她定下規矩,如果不能完成他們規定的各種家務和雜事,她就別想繼續上學。理由是,為了支付她的學費,旅館裡不得不少請一個工人。“家裡沒那麼多錢供你們兩個人讀書。”母親過去常在她耳邊嘮叨。
“這就是你的房間?”言博走進房間時,用手帕捂住鼻子,好奇地東張西望。
她的房間還保留原樣。房間裡還是那幾樣簡陋破舊的家具,它們的位置好像從未被移動過,一張硬板床(床上的被褥不見了,大概是怕生蟲子吧),一個大衣櫃,一張書桌,兩把木頭椅子,其中一把上面還有一個搪瓷臉盆。
“這個是古董,千萬別忘了帶回去。”言博指指那個臉盆,臉盆底下印的是毛主席微笑揮手的照片。言博拿出手機對著臉盆拍了張照。
她的書桌還在老地方。當時因為那個手提包太小,她為了多塞幾件衣服,並把剪貼本帶上,不得不放棄很多她喜歡的東西。比如珍藏的禮物。
她上學的時候,沒有多少朋友,因為家裡的特殊狀況,她不方便跟任何人深交。而且,她一放學就急著趕回家做家務,沒時間跟任何一個同學玩遊戲或一起做作業。更重要的是,她歲才上一年級,年紀比同班同學都大,因而她也覺得自己跟別人格格不入。
她打開抽屜,那裡面毫無疑問是被翻過了,她猜想一定還被翻過無數遍。她記得走的時候,裡面很整齊,但現在卻亂作一堆。她翻了一會兒,才找到她要找的東西。一張賀卡。
“願我們的友情像松樹一樣長青。我會想你的。給我寫信吧。”署名是鍾琳。
鍾琳,她短暫的小學生涯里唯一的朋友。鍾琳原是X市人,因為父母離婚,被送到鹿林鎮的外婆家暫住。可她在那所小學只上了一個學期。那時候,鍾琳總是把城裡的雜誌和報紙帶給她看。她後來想,如果不是鍾琳,她可能還不會那麼強烈地想要離開這裡。那時,她也曾經想過離開家後去找鍾琳,然而,真的走出家門後,她意識到,她不可能去找她的朋友,因為鍾琳的家人一定會通知她的父母。那樣,她的出走計劃就會前功盡棄。
“你在看什麼?”言博走到了她身邊。
“朋友寄給我的賀卡。那時我12歲,她10歲。我們會寫的字都不多。”
“帶走。”言博乾脆地說。
“我記得她曾經帶鮮奶蛋糕給我吃。那是我平生第一次吃蛋糕。啊,真好吃啊,現在還能記得那個味道……”她把賀卡塞進抽屜,繼續翻抽屜,“我猜想警察也找過她。還好我沒去投奔她。”
她順手從抽屜里拿出幾張報紙,那是16年前的報紙,她都不記得自己為什麼要把報紙塞進抽屜。
“呵呵,這也是古董,你拿的時候小心點,別撕破了。”言博提醒道,接著又好奇地湊了過來,“16年前的《今日晚報》,看看上面有些什麼?”
“《今日晚報》?”她一愣,但隨即就想起來了,“那一年,我們一家去A市參加我母親一個親戚的婚禮。A市是離鹿林鎮最近的一個城市,這是我在那個親戚家裡拿的,那時候我沒怎麼看過大城市的報紙。”報紙上端有日期,“15年3月6日,15年3月7日,15年3月8日。對,就是那幾天。我很少出遠門,所以印象深刻。”她找到3月8日的報紙,指著其中的一篇報導,“看到這個五角星了嗎?”
“看到了。是誰畫的,你嗎?”
“是啊。這是我第一次看到李教授的文章。她是專家,在A市接受採訪,她就一起銀行搶劫案發表意見……”她仿佛看見自己伏在書桌前,手裡握著鉛筆一筆一畫、專心致志寫信的情景——“敬愛的李教授,我看了你的採訪,我不同意你說的話……”養母蒼白僵硬的臉又在她眼前閃過,她禁不住一陣心酸。
“怎麼啦?異書?”言博關切地看著她。
“沒什麼。”她竭力把自己從回憶中拉了回來,但眼睛仍盯著手裡的報紙,“原先這些報紙都放在床頭櫃裡。我偶爾會拿出來看看,幻想一下大城市的生活。這抽屜應該被人翻過了。”
“除了警察沒人碰過你的抽屜。”一個蒼老沙啞低沉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她一抬頭,發現她叔叔岑洋就站在門口。一時間,她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自從我來了之後,就沒人碰過這抽屜。”岑洋看著她說道。
“你是什麼時候……”她望著岑洋,忽然想起小時候,他在旅館後門,偷偷塞給她壓歲錢的場景,雖然錢不多,但對那時的她來說,卻是一份難得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