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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慢慢踱到菱花鏡前,又端詳了好一會兒,才站起身,施施然走了出去。
她在山莊門口著人預備馬車,壯丁們見小姐要出門,急忙派來馬夫伺候。可她剛被扶上車,迎面就來了一個人,攔住了她的去路。
“小姐,這麼急上哪兒去?”原來是趙總管。
“啊!趙總管,今天天氣不錯,我想出去走走。”
“小姐,莊主有令,今兒讓您在莊裡多休息。”
“我休息夠了!現在想出去透口氣。”
林清芬知道定是父親吩咐他們要看住自己的,可她心意已決,誰也別想攔住她,當下便伸腿朝馬夫後背踢了一腳,喝道:“還不快走!”
那馬夫素來知道林清芬的脾氣,哪敢怠慢,立刻吆喝一聲,駕起馬車奔出了玉龍山莊。
林清芬還擔心趙中會派人來追她,拼命讓馬夫快趕,等跑了好久一段路,發現背後無人,她才長舒了一口氣。
那日中午,眾人正在餐廳用膳,文蕙將一個奶白色的點心放在兒子的盤子裡。
“這是什麼?”徐濱看著盤裡的食物,煞是好奇。
“這是西域的點心,名叫鮑螺,你嘗嘗,可好吃了。”白簫笑眯眯地說。
“西域的?”徐濱似不相信,“咱們家還請了西域的點心師傅?”
文蕙和白簫一起笑了。
“別問這麼多了,你嘗嘗看嘛。”文蕙道。
徐濱舉起筷子,正要夾起這稀罕物,忽聽門外來報:“謝夫人到。”他頓時變臉,白簫也是臉色一沉,皺下眉。沈英傑卻對著家丁大嚷:“誰放她進來的?將她趕出去!”
“終是自家的外孫女,哪有這麼說話的?”盲外婆勸道,語氣中也是多有勉強。
展鴻飛正欲起身出門阻攔,文蕙卻悲聲道:“她來了也好,她娘昨晚才走,讓她去看一眼吧,她終究是文蘭的獨生女兒。”
眾人一聽這話,也不便再說什麼了,只得默不作聲。
徐濱卻如坐針氈,不知道林清芬跑來會說些什麼,總之不會是他想聽的話。他真想立刻躲進房裡,永不出來,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隨著一股香風吹來,林清芬已經站在了他眼前。
她不請安也不行禮,只是怔怔地看著他。
“濱哥……”過了好一會兒,她才道。
“你在叫什麼!”文蕙喝道,又數落起來,“你這孩子是越來越沒規矩了,見了長輩也不行禮,你爹是怎麼教你的?見了表哥也不知道問聲好!”
林清芬對她的話充耳不聞,只是看著徐濱,慢慢的,她的眼睛裡已經蓄滿了淚水。
可是徐濱看見她臉上的神情,只覺得無比恐怖,他知道她會說什麼,他知道他是躲不掉的了……果然,她接下去便衝口而出:“你這些日子跑哪兒去了?你知道我有多擔心嗎?如果你死了讓我和孩子怎麼辦?”
徐濱不由自主朝白簫的方向望去,她正神情詫異地看著他們,目光不時在林清芬和他之間掃來掃去,臉上的喜色卻漸漸退去。兩年前,在那個醉意朦朧的夜晚,她跟他最後說話時的神情跟現在幾乎一模一樣,他後來回想,那時她似乎已經隱隱覺得不祥……
驀然,往事襲上心頭,他那被毀掉的新婚之夜!八個月的囚徒生涯!武功盡失!與爹爹的永訣……都是林清芬這賤人害的!
想到這裡,他不假思索地右掌一伸,就朝林清芬的臉上摑去,但令他驚異的是,自己的手掌打過去,竟像是打在棉花被上了,她的臉上一絲痕跡也無。
白簫卻叫了一聲:“濱哥!”
接著是母親,“濱兒!你這是幹什麼?”
他沒理會,他現在誰的話也不想聽。
這時林清芬卻笑了,柔聲道:“濱哥,你打我不要緊,可別打壞了我們的孩子。”說著,伸手摸肚子,洋洋得意地笑著。
文蕙聽見這句,已經驚慌失措。
“林清芬,你在胡言亂語些什麼!這孩子不是你跟謝劍雲的嗎?”
“哼!我豈會跟他生孩子?我連一天都沒跟他在一起過!”林清芬說話的時候,眼睛始終盯著徐濱,“這孩子是我跟濱哥的!當日他離開新房,便住到了我家!”接著又柔聲道,“你走了一個多月,我發現懷上了他,我爹便與謝劍雲說定,讓我嫁給他。可我根本不願跟他成親!我只有你一個丈夫!如今,我的掛名丈夫也死了,我們也該一家團聚了吧。”說到末尾,又語帶懇求。
徐濱已經不敢再看白簫,只是瞪著林清芬,拳頭不知不覺間便捏緊了。
“你休想!”他咬牙切齒道。
這時,展鴻飛走了過來。
“師妹,你該走了!你定是因師弟去世,心情不好,因而神思恍惚,語無倫次了,我去叫馬車送你回去!”他說罷,就要拉扯林清芬。
文蕙忽然大喝一聲:“慢著!”
眾人都回頭朝她看去。
“林清芬!你把事情說清楚!你肚子裡的孩子……”
林清芬披頭散髮哭倒在文蕙的腳下。
“婆婆信我!我肚子裡的孩子真的是濱哥的。其實濱哥對我早有意思,我倆自小青梅竹馬,兩情相悅,只是姨夫一意孤行,硬要將徐玉簫許配給他,他才不得不與她拜堂成親。訂婚之後,我一直催促他將實情稟明雙親,誰知他因怕姨夫責怪,始終不肯開口,然而,他又不願與那徐玉簫洞房花燭,於是成親當晚,便逃離新房到了我家……”
她的話還沒說完,一隻手已經抓著她的頭髮,將她高高提起。
“你這個滿口謊話的賤人!”話音剛落,林清芬便被扔了出去。
“砰!”林清芬摔倒在庭院的地上,再看徐濱,已經短劍在手,向她直奔而去,眼看著一劍就要刺入林清芬要害,眾人無不驚呼。此時,就見白簫飛身躍出,攔在了林清芬身前。
“你閃開!”徐濱喝道。
“她既懷了你的孩子,你就不能殺她!”
“你管不著!”徐濱如今已經是羞憤難當,縱然面前是白簫,他也顧不上了,他心裡只有一個念頭,殺了林清芬這個賤女人,一雪前恥!
他揮劍朝林清芬刺去,可是白簫卻一擋再擋。她雖赤手空拳,卻將徐濱的劍氣活生生擋在外面,任徐濱如何努力都不能靠近林清芬。他本已是惱羞成怒,再看白簫竟為林清芬不惜與自己劍拔弩張,且招招都制住他,他更覺面上無光。這時,他方感兩年不見,白簫的功夫已經遠遠在他之上,怪不得她可以接任蓬萊和雷霆兩大門派的掌門。她已經高高在上,而他不過是沈皓清的一個小弟子,不名一文。這樣的她,會接受現在的他嗎?他是不是今後還得叫她掌門?想到這裡,他頓時覺得抬不起頭來。
再想到自己跟林清芬的這段醜事已公之於眾,不知多少人會在背後議論紛紛,宿城不大,也許到不了明天,便會人盡皆知,他今後如果做人?如此下去還有什麼意思?他頓感這次回家是大錯特錯,這麼想著,他的招式越發凌亂,也更覺得索然無味,心灰意冷,於是驟然收劍,退後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