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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士清驀然想起了夏壽雲。
這個誤事的酒鬼這些年到哪兒去了?
其實說來說去,酒鬼是最好裝的。
夏壽雲武功高強,以他的功夫,恐怕岳父也不是他的對手。
假如,他假裝醉酒,故意不跟岳父一同上路,可接著,又偷偷跟上岳父,來個背後突襲,岳父自然不會防備……
她的女兒在山莊,隨時可將府里的情況告訴他……
他會不會偷偷回來過,只是沒人知道?
如此說來,那白志遠夫婦難道也是……
徐士清覺得猶如一腳踏進了冰窟,霎時渾身冰涼。
11. 鸚鵡之死
那日下午,徐士清把自己關在書齋,一方面,他在考慮如何處置夏幽蓮,所謂抓賊抓髒,他徐士清若處罰人豈可無憑無據?另一方面,他在思考張仵作來信中提到的事。今天中午從李媽媽籃子中拿回的信正是無錫張仵作寄來的。
在心中,張仵作簡單說明了白志遠夫婦的死因,跟他判斷的相差無幾。二人是被帶毒的尖刀刺死的,而尖刀所刺的部位皆為要害,所以死因可說,“半是毒殺,半是刺殺”。張仵作檢驗了刀上的毒液,根據他的說法,“此物毒性不明,疑為孔雀膽製成,劇毒。可頃刻要人性命”。張仵作還告訴徐士清,猶豫官府的衙役沒有在白志遠的屋內發現錢財銀兩或金銀首飾,而屋裡又被翻得亂七八糟,所以最後官府認定此案為劫財害命案。目前,白志遠夫婦的屍體已按徐士清的囑託安葬於無錫郊外。
得知白志遠夫婦已經得到妥善安葬,徐士清略感寬心,但是,當他看見信封里的另一件東西時,放下的心不由又提了起來。
那日他離開無錫時,曾單獨請張仵作吃過飯,在席間,他向張仵作贈銀三十兩,懇請其幫忙查找白志遠房中的信件或手稿。這次張仵作隨信寄上的便是一份“手稿”,說是手稿,其實只是一張爛紙而已。據張仵作說,它掉在白志遠的裡衣內層,若不是檢驗屍體時需脫掉死者的衣服,恐無人會發現。
那張紙雖破,但上面的字卻十分清晰,只見上面有人用小楷寫著幾行小字:“十九,碗於兩日前完工。下午有人來訪,紅衣,茉莉香味,未談三句,便知其真面目,多年不見,已長大成人,雖錦繡依然,卻已不似當年。細想前日子夜,有人自屋頂走過,窸窣之聲猶在耳邊。”下面似乎是第二天寫的,“二十,請風水師來鋪子,曰方位不好,不利生產,提出搬家,妻應予。今日將碗寄出。”
雖說事隔多年他已經不記得白志遠的筆跡了,但還是很肯定這就是白志遠所寫。
從這短短几句話不難看出,那是白志遠十年前寫的。寥寥數語似說明了當年他突然不告而別的原因:他覺得自己身處險境。在他搬家之前,有個穿紅衣、抹茉莉香膏的人去找他,不知道對方有沒有易容,但看來是沒有,三言兩語之後,白志遠便已認出對方是誰,從後面的文字看,白志遠多年前見過此人、那時此人還是小孩,如今已長大成人。毫無疑問,白志遠定在這次跟“小朋友”的短暫會面中嗅出了危險將至的味道,於是第二天便匆匆忙忙找來風水師,蠱惑妻子搬家。
為何這張爛紙會掉在白志遠的裡衣里?只有一個可能,是白志遠自己放進去的。那麼,他為何會在臨時之前,將這十年前所寫的紙片塞入裡衣?莫非這兇手跟他過去認識的“小朋友”有關?而白志遠給他的心中,曾問過他,“岳母可曾有用茉莉香膏的習慣”。岳母從不用茉莉香膏,那白志遠信上提到的,茉莉香膏,跟他從“小朋友”身上聞到的“茉莉香味”是否有關聯?難道白志遠是想說,殺死自己的兇手就是他這個“小朋友”?而這個“小朋友”跟岳父的死也大有關聯?
徐士清猜想,這個“小朋友”多半是女人。因為只有女人才會用什麼茉莉香膏之類的東西。
難道岳父還會跟什么女人有瓜葛?對此,徐士清實在難以想像。
岳父向來老實巴交,為人又十分節省,據文蕙說,他平日出鏢,若是路過客棧,他和鏢師們向來只住價格最低廉的房間,有時就住馬廄,有時甚至連店都不住了。乾脆在破廟裡將就一宿,拿吃飯來說,也是能省就省,如果能吃乾糧就絕不會上飯館。如此節省道幾乎吝嗇的岳父,難道會瞞著岳母在外另結新歡?他覺得根本不可能。
“嘿,它飛到這兒來了,它飛來了——”
“抓住它!抓住他!”
“快!它快飛走了!”
書齋外面響起一片嘈雜聲。徐士清聽出其中一個說話的是兒子徐濱,另一個好像是林清芬。他打開門,果然看見林清芬和徐濱兩人正在園子裡。兩人均仰頭望向樹的頂端。林清芬的手裡拿著一個捉蝴蝶用的網兜,徐濱則雙袖捲起,看似準備爬樹。
是兩個孩子,不好好在梅花廳練功,怎麼上這兒胡鬧來了!
“濱兒,你在幹什麼?”徐士清喝道。
“噓!爹,別說話!”徐濱轉身竟然朝他揮揮手。
林清芬朝樹上指指,輕聲道:“姨夫,我們再捉鳥。”
捉鳥?徐士清聽不懂了,他順著兩個孩子的目光朝樹頂望去,就見一隻綠毛紅嘴的鸚鵡正昂著頭站立在一根樹枝上。“呱——”它怪叫了一聲。徐士清認得這隻鸚鵡,它是妻子文蕙的寵物,養了有半年了,名叫歡哥,當初也是生意上的朋友送的,因為這歡哥聰明伶俐,會學說人話,所以文蕙對它極為寵愛。奇怪,它怎麼會飛到這兒來了?
徐士清正想問問徐濱,卻見兒子已經躡手躡腳地爬上了樹,他的心不由得提了起來。雖說這樹不高,可他畢竟年紀小,輕功也沒連橫,若一不留心從樹上摔下來,難免跌傷,想到這裡,他就忍住沒叫兒子。
“濱哥,你小心點啊。”林清芬在樹下擔心地提醒道。
“噓!別出聲!”徐濱輕斥道。
徐士清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過去,只見那隻鸚鵡昂頭站在枝頭,東張西望,好像在巡視周圍的環境,全沒意識到有人正在悄悄靠近它。“爹——”它忽然叫道。
咦,它在說什麼?徐士清感覺它好像在說話,好像叫的還是一聲“爹”。他側耳傾聽,那鸚鵡又叫了一聲,“爹——”後面還有三個字,他一時沒聽清。這事,徐慶走了過來。
“莊主……”
他立刻打手勢讓徐慶別說話,徐慶識趣地閉上了嘴。
“爹——呱呱呱!”鸚鵡又叫道,最後的那三個字還是聽不清。
徐濱已經離鸚鵡越來越近了。徐士清向院子裡跨出兩步,豎起耳朵聽,“爹——”鸚鵡叫道,“我來了。”是“我來了”?它說的是這幾個字嗎?徐士清還想聽聽清楚,忽然,耳邊傳來一陣扑打翅膀和枝葉晃動的聲音,接著是林清芬懊惱的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