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頁
“他跟你們說了些什麼?你先說!”他指著荷萍道。
“沒什麼呀,他只叫我給他添茶。”荷萍答。
“你給他添了幾次茶?”
“兩、兩次。”
鄭縣令又對丁二道:“你說!”
“他是叫過小的。”
“他找你什麼事?”
“他向我打聽些事。他問我,那是誰?他指的是林莊主那個方向。”
覺乘向丁二打聽過林湧泉?白簫一驚。
鄭縣令也是極為關注這句話,他問:“他指的就是林莊主嗎?”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丁二。被他這麼一看,丁二又猶豫了。
“是,可那會兒,莊主、林莊主、林小姐、二夫人都在那兒,我也不清楚他指的是誰?”
“那你是怎麼回答他的?”
“我說那是林莊主。他說,我問的是剛才在他後面的那個人……”
“後面的人?那後面是誰?”
“他問的時候,那人走開了,他找了半天也沒找到,後來,就沒問下去——他統共就跟我說了這兩句話。”丁二苦著臉道。
鄭縣令想了想,也沒想出什麼更多要問的,只能讓他們下去。接著是徐永。
“他是叫過我啊,他問我茅房在哪裡,我指給他看了。”徐永說。
“後來呢,他有沒有去茅房?”
“去啦,我陪他去的。後來,他不是也回來了嗎?”
“他還有沒有跟你說過別的?”
“沒有啊。”徐永一臉疑惑。
最後一個是百合。她還沒有跪下,便哭得傷心欲絕,害得鄭縣令不得不問她:“你可是姚大人的親戚?”
“不是啊。”
“那你哭什麼!”鄭縣令斥道。
一句話便止住了百合的眼淚。
“他沒跟我說過話。我壓根沒注意到他,我就看見徐永陪他去上茅房了,徐永臨走時,讓我給縣太爺上一盤點心,說是點心吃完了。我就乘著他們不在的時候上了點心。”百合道。
鄭縣令苦思冥想了一會兒,又問道:“你有沒有看見姚大人回來?”
“看見了。還是徐永陪他回來的。”
“那會兒縣太爺在幹什麼?”
百合一臉茫然。
“我沒看見。那時候莊主跟林莊主的新夫人打了起來,大家都看得起勁呢,誰也沒注意縣太爺。大家都說少夫人功夫真俊呢,怪不得夫人要讓少夫人當掌門和莊主……”她笑著還要說下去,卻見鄭縣令虎著臉看著自己,便忙低下了頭。
這時,有人稟報,外面有個後生求見莊主。白簫納悶,不知何人,就吩咐請那人去偏廳等候。鄭縣令似也盼著她離開,聽說有客來訪,連忙道:“莊主,你有事先忙。”
“那我就不耽誤鄭大人了,午膳設在花廳,到時候,還請鄭大人賞臉在敝莊用膳。”
鄭縣令連說了兩個“好”字,又道:“那就多謝了。”
“請。”
兩人又客套了一番,白簫才匆匆來到偏廳。稍頃,訪客便被下人引了進來,只見他身量高高的,面如冠玉,儀態文雅,不過十六七歲年紀。白簫並不認識,但又有些面熟。
那人不敢抬頭,連連施禮,輕聲道:“小人有書筒一封,送與徐莊主。”說罷,躬身弟上錦書一封。
白簫立刻聞到一陣淡雅的香氣、似有點熟悉——她再仔細瞧了瞧那後生,不覺驚喜道:“你是幽蓮姐姐的弟弟呀!兩年不見,長高了,我都認不出了,快快請坐。”
這少年果然是夏目,兩年前中有十四五歲。
這時一個山莊的老武師,名字叫王老二的,正在一旁,白簫認識他,且印象頗深,因為他就是當年鬧新房時說戲話的,他細看了少年幾眼,笑道:“這不是當年張神醫的小舅子嗎?這麼大了。”這王老二是個善談之人,又即道:“莊主患病時,這孩子的姐夫——就是後來被人殺死的張神醫,天天在我們莊裡給莊主治病,他開了藥方,然後由這孩子熬藥,我那時見他生得清秀,經常與他說笑的。他熬藥極其認真,還不許我們打岔,生怕熬壞了藥。啊,現在竟這麼大了!”
那少年先是紅著個臉,後來似乎不高興了,一句話也不答。
王老二還待說笑,被白簫止住了。她笑著打開書筒,先去看信末尾,見有夏幽蓮三個字,不禁又驚又喜,又見那張薛濤箋上寫著幾行娟秀的歐體字,剛勁多於嫵媚,似見英豪風範,心裡不禁暗暗佩服夏幽蓮的才藝。當下她懷著幾分仰慕,閱讀起來。
少夫人如晤:
一別至今,已及月余。蓮日倚小樓,凝眸悵望;夜伴孤燈,愁聞更漏。抑何思念之深耶!前驚悉墜崖之噩耗,蓮痛不欲生,所謂此間日中,唯以淚洗面耳。至陋室窄廳,頓聞少夫人笑語聲聲;憶怡園庭下,則現少夫人倩影婷婷。悲造化之弄人,怨上蒼之不公。自此“荷葉生時春恨生,荷葉枯時秋恨成。”良辰美景,旖旎風光,俱化作物在人亡,夢斷香消。忽悉少夫人翩然歸來,驚喜之餘,猶恐誤傳。及至佳音頻達,始信少夫人梅蘭之姿,金玉之質,宜乎絕壑化坦途,冰雪遇春暉也。
蓮既聆喜訊,雀躍之後,頓萌一念:欲少夫人得閒,光降寒舍,以重拾往昔之歡。蓮未亡之人,寒門之女,少應接之仆,唯有弱弟夏目,尚可差遣。特令其持柬,表殷切之願,望少夫人不以我為唐突耳。蓮自發信日起,即翹首盼妹也。
愚姐夏幽蓮再拜於秋暮
白簫看畢大喜,想來這些日子日夜擔心,原來姐姐已經回家了。雖然她心有疑惑,怎麼會有“墜崖之噩耗”,但她還是即刻回復夏目:“明晚月明,我定去拜見姐姐。”
次日傍晚,白簫有意不吃飯,騎馬到北街張神醫家去,她知道夏幽蓮家裡必有好吃的。夏幽蓮早在候門。兩人多時不見,一見面,不由彼此打量起來。白簫見夏幽蓮仍然白衣素服,真宛若碧波中的一枝青蓮,皓齒明眸,猶勝疇昔。夏幽蓮見了白簫,也是心中讚嘆,她出落得更貌美了!以前畢竟年紀較小,還沒長成。現在真的是秋水為神玉為骨了,更覺舉止活潑大方,還有股豪邁英氣,頗似劍仙一流的人物。
兩人寒暄已畢,夏幽蓮徑直領白簫上樓,到了一間屋子門口停下。白簫記得那是姐夫的靈堂,自己的確應該先行祭拜,不料一入內,除姐夫靈位外,又見一紫檀木案上,也有香爐擺著,只是香燭早滅了,正中供著一幅畫像。她見了不由大吃一驚——原來正是自己的畫像!白簫不由怔忪地望著夏幽蓮。
“這幅像是我描的。前些日子,我去宿城的綢緞莊買布,聽一個玉龍山莊的女傭說,你夜探林家被發現,逃至懸崖後,不慎跌了下去。本來我也不信,可那人說得有鼻子有眼,也由不得我不信。自得知這噩耗後,我實是想隨你而去,但慮及弱弟尚未成年,只得天天焚香祝禱,願你芳魂早升天界。”說著,夏幽蓮已哽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