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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簫聽了心裡甚是感動,一時不知說什麼才好。夏幽蓮又破涕為笑:“少夫人,你看我盡跟你說些傻話。來!晚飯還沒用過吧?我一早就叫人買好了菜,正等著你來嘗嘗呢。”
白簫也笑道:“我知道姐姐這裡有好吃的,特意來享口福的。”
夏幽蓮很高興,在前面領路。
到了餐廳,白簫先見窗前一個檀木大案,正中放著一大盆花,潔白如玉,花團錦簇,猶如繡球,更兼芳香馥郁,令人傾倒。
“姐姐,在你家中,總見稀罕之物,這花又美又香,是什麼花?”
“這花很有來歷,就是隋煬帝特地開鑿運河去看的‘江都第一春。’——瓊花呀!有人賦詩讚它是‘天下無雙獨此花,仙品國香俱妙絕’。”
“姐姐真是博學,但既生之揚州,哪得插枝宿城?”
“我讓弟弟著人去揚州買了棵,就種在我家的小園子裡。好大的一樹花,我只剪了一枝。你進來時怎麼沒看見?”
“姐姐是雅人,還特地托人去揚州買花,我是個粗人,方才視而不見了。姐姐活得真是有滋有味,哪像我們武林中人,成天練功,一身臭汗。”
夏幽蓮笑道:“少夫人說什麼呢!”
白簫又朝一張八仙桌瞧去,上鋪白色刺繡桌布,碗箸細潔精美,菜餚更是琳琅滿目,只知道金黃的是大蝦,白得油亮的是雞,還有幾味竟不知其名。她倒不怕幽蓮笑話,一一請教,才知那是糟溜河豚,那是檸檬薑汁炒牡蠣,那是核桃鴨子,那是富貴蝦,那又是猴頭菇,湯則叫做“二子補腎雞湯”,皆是白簫我聞所未聞之物。夏幽蓮解釋說:“這二子就是枸杞子和雞腰子,與香菇、仔雞一起燉的,極是滋補。少夫人小長白山遇險,冰傷了身子,我就想到煲這湯來給你喝。你先坐著,我去炒個絕嫩的菠菜,再溫一壺酒來。”說罷,由不得白簫阻止,翩然而去。不久,她果然拿了壺陳年女兒紅來,又端上一盤碧綠的菠菜。
白簫一向嗜吃,至此自然大快朵頤。她早就看中那盤金黃的大蝦了,馬上拿起一個,只見這蝦足有一尺多長,全身金光錚亮,且香味濃郁;剝開一看,膏黃充盈;入口則肉質鮮美,韌勁十足。她大喜之下,端起酒盅,夏幽蓮急忙給她斟上,她連連暢飲——到底是陳年佳釀,香氣撲鼻,喝到嘴裡,味兒又醇又甜絲絲的,受用極了。白簫喝了又喝,那盤裡的菜餚也被她一掃而盡,特別是那盤糟溜河豚——夏幽蓮說有“拼死食河豚”之說,果然吃得白簫手舞足蹈起來。可喜的是夏幽蓮最後又端上一碗雪蓮核桃胖大海湯,冰涼爽口,且咸後食甜,更覺舒暢。
白簫這一餐真是吃得心花怒放,吃喝完畢,方想起還未問及夏幽蓮失蹤的緣由。
“少夫人,你若不問,我本也不想提了,提起來,我就膽戰心驚。”夏幽蓮幽幽道,“你那日走了之後,有天夜裡,忽然有人敲門,我使小青去開,半天沒人回來。我便想出去看個究竟,剛走到廚房門口,卻見院子裡走進一個人。我本想迎出去,但看那身形不像你,便多留了個心眼,躲進了廚房。稍頃,我就聽那人上樓進了房間,開始翻東西,後來也聽到他發脾氣砸東西的聲音——我不知道他是不是還是宿城來我家的那些人,但總覺得此人比之前的人要凶了幾分,不免心中害怕,便偷偷由廚房後窗爬了出去。我也顧不得收拾行李了,直接到大門口,逃出去了。虧了我們房子大,他得在裡面找一會兒,不然,他準會抓到我。”夏幽蓮說起當時的情景,仍然心有餘悸。
白簫聽著也替她捏了把汗,心裡暗暗埋怨自己,不應該把她獨自留下。她道:“那天回來,看見你不在,可把我給急壞了,我還擔心姐姐被人劫走了呢。那後來姐姐怎麼又回來了?這兒不是也不安全嗎?”
“我也沒直接回來,我在費縣的繡坊待了一陣。我在那兒替她們做活,也可掙份口糧,後來讓人傳話給我弟弟,他說近日那些人好像不來了,我這才放心回來。”
“姐姐可知小青的事?”白簫忽然想到。
夏幽蓮緊張地看著她:“她出什麼事了?我後來就沒再見到她,你遇到她了?”
白簫便將小青被害的消息說了出來,夏幽蓮聽罷,紅了眼圈,“若當初沒買了她,她現在還活得好好的呢,是我害了她!”夏幽蓮嘆道。
白簫忙勸慰道:“姐姐,我已將她妥善安葬。他日你若有機會,就在她墳前燒些紙錢,也算是盡一份心了。”
夏幽蓮默默點頭。
“姐姐可曾看見那晚去怡園的人的長相?”白簫又問。
“長相是沒看見,但我最初看她的身影以為是你,我想……她可能是個女人呢。”夏幽蓮說到這兒,又歉然道,“我那時慌亂極了,只想著怎麼逃走,所以也沒仔細打量那人,再說,我也怕被她發現。”她說到這裡,見白簫打了個哈欠,便笑道:“叫你別喝得這麼急,你不聽,這會兒,醉了吧?”
白簫笑道:“誰醉了?再拿一瓶我也能全喝下去。”
“還逞強!去睡了吧。”
白簫腳步踉蹌,進了房,方要睡下,屋外就有人喊:“莊主,該回莊了。”
白簫一聽,竟是徐慶的聲音,她連忙奔出去答應,卻不料一頭摔了出去。
第二天,白簫醒得很遲,睜開眼睛,就見荷萍坐在床頭。
“少夫人,都日上三竿了!”荷萍還是習慣叫她少夫人。
“啊呀!我這真是的——從來沒吃過像昨天這般好的菜,也從來沒睡過像昨晚這般好的覺!”白簫自覺慚愧,立刻起身。她想若是讓青木知道她在這兒睡到這時候才起來,還不得用那根樹枝抽她三百鞭!
待她洗漱完畢,才覺得不對,又問:“我怎麼在這兒?我昨晚明明在張神醫家啊。”
“還說呢!是徐慶和展大爺把你送回來的。你回來的時候,都已經醉得不省人事了。本來那張夫人還想留你住一夜的,可展大爺不同意,說你是一莊之主,不宜在外居住,那張夫人也沒轍,只好讓他們把你送回來了。”
其實在幽蓮姐姐那暫住一晚也不錯,白簫心道,她家的被子又軟又松,好吃的東西又多,想起昨晚的那頓飯,現在仍覺得嘴裡口水橫溢,得了,乾脆今天中午再到她家去蹭飯吧。
主意一定,白簫便興沖沖地騎上白馬,往夏幽蓮家而去。
不料夏幽蓮竟不在家!正當她掃興欲歸時,她弟弟從隔壁轉了過來,白簫忙問:“你姐姐呢?”
“她在屋裡躺著,病了。”
“什麼病?要不要緊?快帶我進去看她!”
“你自己去看吧,我不懂的。”
白簫聽他這麼說,更為焦急,於是快步隨之而入。
只見夏幽蓮躺在床上喘粗氣,昨夜才分別,今日見到,竟覺清減很多,且臉色蠟黃,目光無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