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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壽雲搖頭道:“唉,像我這樣的人,誰還會要我!”
徐士清朝陳南城望來,似在徵求他的意見。陳南城雖覺此人不堪重用,留在莊裡恐怕也是廢物一個,但如果要找出殺害文鏢師的兇手,恐怕還只能留他一陣子,因為文家鏢局的人,如今能找到的,也只有他和小蓮了。所以,他便朝徐士清微微頷首。徐士清立刻對夏壽雲道:“夏師傅若沒有別的去處,如不嫌棄的話,就先在敝莊當個武師吧。陳掌柜,夏師傅的家眷現在就在後院休息,你先給他們找間房安頓下來。”
“是。”陳南城道。
夏壽雲此時抬起了頭,陳南城見他雖是滿臉絡腮鬍子,但五官倒也端正,只是眉宇間酒氣多過英氣。可惜了,他心道。
“多謝姑爺。”夏壽雲道。
“夏師傅,不必客氣,快請起吧。”徐士清見他仍跪著又要攙扶,哪知夏壽雲還是不肯。
“姑爺,我喝酒誤事,實在死有餘辜!可文總鏢頭對我恩重如山,他死於非命,大仇未報,我豈能就這麼死了!姑爺說,要請我協助找到兇手,我自是當仁不讓,沒有二話,可讓我留在莊內吃姑爺的飯,在下實在沒這個臉面。還是讓在下出門去尋找兇手的線索,若有消息,我必會回莊向莊主稟報……只是我夫人體弱多病,女兒兒子又小,無人照應,還望莊主暫且收留。”
“照應你的妻女,自不在話下。”
徐士清的話剛說完。夏壽雲便倒地“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隨後起身道:“莊主的大恩,在下銘記在心,我若有消息,一定回莊稟報。告辭了!”
說罷一轉身,便跨出了門,等徐士清追出門去,他早已躍上房頂走得無影無蹤,再回頭看那地面,卻見幾條清晰的裂縫,想是夏壽雲剛剛用內力震開了地上的磚石。徐士清望著地上的裂縫,低聲道:“好功夫。”
“是啊。真是可惜了……”陳南城嘆道,心想,若這夏壽雲真有悔意,或許還是可用之材,只是這酒癮豈是輕易能戒掉的?也不知這下他跑到哪裡去了,如果真是去找兇手倒也罷了,只怕是拋下妻女,從此不知所蹤,自己貪清閒去了。想到這裡,他倒又同情起這酒鬼的妻女來了。這時,他聽徐士清道:“他是出了名的酒鬼。我岳母幾次想趕他走,都是讓我岳父留下的,當時也是看他武功高,可惜竟一點用都沒有。”徐士清說罷,又招呼了一個丫頭進屋,“帶小蓮姑娘去休息吧。”那丫環答應著,帶小蓮離去。他又讓徐慶在房門口候著。
陳南城知道徐士清是有話要跟他說。
果然,關上房門後,徐士清便問陳南城:“陳掌柜,我過去好像聽你說起過蘇州府的仵作白志遠是你遠親,可有此事?”
此話一出,陳南城立刻明白了徐志清的意思,連忙道:“這白志遠確實是在下的遠房表弟,莊主是否要找他來驗屍?”
徐志清點頭道:“我聽說蘇州府的白志遠有‘玉面仵作’之稱,曾破奇案無數,還曾入宮為娘娘效命,當日後宮發生命案,他於一天之中便在三千佳麗中尋獲真兇,他還與江南兩大名捕並稱‘江南府門三絕’。只是聽說,一年前他離開了府衙,請問陳掌柜可有辦法找到他?”
“找他是不難,只不過,他不見得肯出來。”陳南城想到他這個表弟,也有些為難,“他一年前之所以離開府衙,是因為他討了一房妻室。那女子不希望他在幹這種營生,他十分愛那名女子,於是發誓不再重操舊業,如今他在無錫城內,以製作簫管樂器為生。我看……此事很難。”
徐士清聽到此處,不由地皺起了眉頭。
“我岳父被人殘殺,於情於理,我都要找到這個殺人兇手。如今要找一個稱職的仵作,實非易事。況且此事我也不想太過張揚,萬一讓仇家知道,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事。——陳掌柜可否幫忙勸說?”
陳南城覺得此事頗為棘手,但他想了想還是勉強點頭道:“也罷,我先去探探他的口風。如果他夫人正巧不在,也或許可以說服他偷偷來宿城一趟。”
“有勞陳掌柜了。”徐士清忙道。
“莊主千萬別客氣,這本是在下分內的事,況且還不知道是否能辦成,我也只是試試看,如果白志遠不肯,也只能另擇人選。”
“也只能如此了。”徐志清低頭嘆道,“若是我師父他老人家在,我也不必麻煩陳掌柜去找什麼白志遠了。”
此話一出,兩人同時沉默了下來。陳南城看徐士清,神色黯然,面有悲容,心想,還是說點別的吧,於是便問:“剛剛我聽小蓮姑娘說,文夫人失蹤的當天晚上,鏢局來過兩個道士,莊主可曾見到那兩個道士?”
徐士清搖頭。
“我到鏢局的時候,裡面一個人也沒有。”他頓了頓道,“這全是小蓮一個人所說,也不知道有沒有這兩個道士。我稍後還會再問她。”
陳南城聽徐士清的口氣似在懷疑那小丫頭,便從衣服里掏出林湧泉給他的那個黑木碗。“莊主請看,這是什麼。”
“這是……”
陳南城將林湧泉適才在茶樓前做的事,說的話一五一十向徐士清報告了一遍。
徐士清聽罷很是興奮,“照你這麼說,小蓮說的是真的。這木碗便是當晚那道士從文蘭房間裡找到的。”他將之放在鼻底聞了聞,“果然有髮油的味道,看來,林湧泉應該知道這木碗的來歷!或許,他還去過我岳父家!”
“他知不知這黑碗的來歷我不清楚,但他肯定去過鏢局,恐怕他還在等著莊主去找他呢!”陳南城道。
徐士清當下拉開房門,命令徐慶。
“備馬!”
2、一段往事
徐士清提起他的師父,倒是勾起了陳南城的一段回憶。
三十年前,徐家獲弄璋之喜,夫人誕下一麟兒,取名士清。滿月那天,家裡盛設湯餅宴,六街三市的賓客齊來賀喜,還送來禮品無數,把雲台山莊的一百多間屋子擠得滿滿當當。大廳里坐的都是有頭有臉的貴賓,正當觥籌交錯之時,內堂抱出新生兒徐士清,果然生得壯實齊整,眾賓客讚嘆不已。
忽然室外發出一聲喊,衝進一群明火執仗的盜賊,蜂擁而上搶走了堆在案桌上的各種禮品,更有人到內堂翻箱倒篋,劫得不少寶物。徐家也有一些家丁、護院,只是個個無防身之術,人人膽小怕事,見了盜賊,早就逃之夭夭。賊首見搶劫得手,也怕驚動官府,便欲全身而退。
猛地,此人看到徐父懷裡的小孩,在一片哭喊聲中,竟然毫不害怕,反嘻嘻笑著,煞是可愛。這匪首雖有幾位搶來的“押寨夫人”,卻未有子息,當下一縱而上,從手無縛雞之力的徐父懷中奪走了孩子。徐父奮不顧身追出,哪裡追得上?瞬時早就跑得無影無蹤了。直急得徐氏夫婦哭叫得死去活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