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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好像是點到了小道士的痛處。他瞬間紅了臉,低聲道:“本,本來說好明天晌午行拜師大典的,可是今天清晨,突然來了一隊人馬,說是太師父的同門師兄,他們一來,就跟師兄們打了起來,那人武功高強,師兄們不是他的對手,後來太師父出面,還打了半個時辰,才把他打跑。”
“那現在你太師父他們人呢?都到哪兒去了?”徐士清問道,“他們,他們應該是走了!”
“走了?”
“用過午膳之後,師兄叫我過來擦塑像,接著,他們就到太師父房間去了。我擦了一個多時辰,終於擦乾淨了,就跑出去找師兄,我想叫他來看看我擦得可乾淨,可等我跑到外面,卻發現里里外外一個人都沒有,正好這時候,我聽見有人從大門口進來,偷眼瞧了,竟是早上打上來的那伙人,他們看上去氣勢洶洶,我嚇壞了,又沒處躲,就爬進了太師祖的塑像……就是這個。”盤月神情黯然地指了指倒在地上的玄淨真人塑像,忽然又抬腿朝它踢了一腳,眼看著第二腳就要踢過去,林湧泉一把揪住了他。
“喂!小道士別亂來!你這可是在欺師滅祖。”
“管它呢!當初要不是我爹跟我一路討飯到這裡,他正好餓死在門口,我也不會進了這紅籌寺的破門!”盤月又狠狠踢了一腳地上的塑像,憤憤道,“如今他們定是逃走了!我聽師兄議論,太師父覺得這裡不安全,想另擇地方安身,哼,他們只顧自己逃命,卻把我忘在這裡,要不是我機靈,我還不是早被那個大胖子抓走了!這種師兄還能叫師兄嗎?”
徐士清本想問問盤月,那大胖子的真名叫什麼,但又一想,那人八成是青木道人的師兄,再說一聽便知,這是“蓬萊四子“之間的內訌,是非曲直只有他們幾個自己知道,與旁人無關,他這個外人,何必多管閒事。想到此,他便決定還是言歸正傳。
“小師父,你可認識修善?”
“認識啊。他排名第十,是我師叔。不過,他已經死了。”
小道士輕飄飄的話卻讓徐士清渾身一震。林湧泉也很驚訝,問道:“他死了?什麼時候?”
“三天前。他跟修覺師叔一起外出辦事,回來後沒幾天兩人就都死了。師兄說,他們是因為沒能拿回本門的聖物,所以自殺了。”
“自殺?兩人都自殺了?”林湧泉又問。
“對啊。”
不對,這也太湊巧了,其中一定有蹊蹺。徐士清心道。
“他們二人被埋在哪裡?”
“就在後山。”盤月朝後一指。
“你可否帶我們去?”徐士清忙問盤月猶豫了片刻,才點頭答應。
不出半個時辰,徐士清和林湧泉在盤月的帶領下便找到了修善和修覺的墓地。徐士清叫林湧泉看著屍體,自己跑下山去找人。此地人煙稀少,他費了好一番功夫才找到幾個壯漢跟他一起上山,將屍體挖了出來。
屍體看起來已經開始腐爛,皮膚發青,還散發著一股濃烈的臭味,雖然如此,徐士清還是忍住噁心,仔細查驗了兩具死屍脖子上的刀痕,從表面上看,的確是刀傷,但是木劍門不是只有木劍嗎?他們是用什麼兵器抹的脖子?會不會所謂的自刎也是假象?
“小師傅,我問你,你這兩位師叔被發現時,可曾見到他們自盡用的兇器?”他問盤月。
“用木劍啊。”
“木劍?木劍也能殺人?”徐士清道。
盤月也不言語,抽出腰間的木劍,順手朝面前的樹幹砍去,頓時,樹幹落下一大截,再看那被砍過的地方,竟跟用刀砍的並無兩樣。
“誰說木劍不能殺人?”盤月頗有些得意地反問。
木劍的鋒利雖讓徐士清頗感意外,但盤月的冷漠卻著實讓他心裡一涼。他們的面前正躺著兩具屍體,兩個人從輩分上說都是這孩子的師叔,可是,他卻不動聲色,既不恐懼,也不傷感,真是個古怪又冷酷的孩子。
“是誰發現的屍體?”徐士清又問。
“是我。”
“你?”徐士清又一驚,“你最初發現他們時,他們在哪兒?”
“就在這裡。”盤月指指墓碑,“每天傍晚,我都到後山來撿柴,那天我走過這裡,就看見他們兩人躺在這裡,我一開始以為他們在睡覺呢,沒想到走近一看,他們竟都死了,於是,我就趕緊回去報告了師兄和師父。”
“這麼說,你沒看見他們自盡。”
“沒有。再說我要看見了,又能怎麼樣?他們又不會聽我的。”盤月回答得理所當然。
徐士清想了想,又問:“那你這兩位師叔在死之前有沒有留下遺書?”
盤月搖頭。“我師父也是這麼問師兄的,幾個師兄到師叔的房間找過,但什麼都沒發現。恐怕,他們是真的什麼都沒寫。”
“出了這事,你師父可曾報官?”徐士清問。
盤月又搖頭。“師父說,身為武林中人,死傷難免,要是動不動就報官,豈不被江湖中人恥笑。”
“再問一個,那天你發現屍體後,可曾發現屍體旁邊有什麼特別的東西?”
“師兄在這裡發現一個空酒壺和兩片牛肉,想是二位師叔在自盡前,又好好吃了一頓吧。——喂,你幹嗎打聽那麼多?你是誰?”盤月答到最後,突然不耐煩起來。
徐士清假裝沒聽到他的問題,又道:“你可知道,你修善師叔出門是去辦什麼事?”
“是去要回太師父的碗。”
“你可知道那碗到底有什麼玄機?”
“我,就知道它是太師祖玄淨留下的東西。”
盤月在回答時,中間挺了一停,徐士清沒在意,又問:“你可聽過文瑋峰此人?”
盤月搖頭。
“紅籌寺前不久可有人送來一個紅木箱?”
“有的。”盤月終於點了下頭,“師兄們對這事都挺緊張,我也不知道他們為啥緊張。我還不是本門弟子呢,他們有了事也不會告訴我,是不是?”
毫無疑問,這個令木劍門弟子緊張莫名的紅木箱裡,躺著的就是岳丈的屍體。徐士清正兀自思忖,就聽盤月又在問他:“你是誰?幹嗎問那麼多?你是我修善師兄的家裡人嗎?”
“我是宿城的徐士清,你聽說過沒有?”徐士清隨口一答,想不到,盤月聽到這句忽然臉漲得通紅。
“你是宿城的徐大老爺?”盤月瞪著一對圓眼睛,上下打量著他。
他的反應讓徐士清頗為意外。
“莫非你聽說過我?”他問道。
盤月突然雙膝一曲,朝他跪了下來。
“你這是幹什麼?”徐士清想上前相扶,盤月卻不肯起來。
“當年我和我爹路過宿城,正好老爺店裡施粥,我和我爹才不至於餓死。老爺的大恩大德,小的沒齒難忘。恩公在上,請受小的一拜。”說罷,當即朝他磕了三個響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