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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倩的文章里明確自己是被強姦了嗎?”高競問。
不錯,到目前為止,強姦還只是他們兩個的猜想。
“是的,朱倩在文章里寫了,她說那天晚上穿過馬路,走小路到前面一條橫馬路去乘公共汽車,結果就在那條小路里,她被人強姦了,她寫得很隱諱。”
“怎麼隱諱?”高競很感興趣道。
“我複印好了,等會兒給你,但她是很文藝的寫法。”莫蘭估計高競根本沒耐性看完,“其實有點做作,但是那個年齡的少女寫東西大概都是這樣風花雪月的吧。”莫蘭想起了小林同學給高競同學的那張粉色賀年卡,“在雲淡風輕的日子,我們相遇又相識,”哈哈,她忍不住都想引用這幾句了。
“很文藝?”高競不懂。
“在美麗的小河邊,我們踩著落葉走過長長的夏季,在堆滿落葉的林蔭道上,我為你拂去肩上的露珠,在濛濛細雨里,我沒打傘,一片濕漉漉的落葉掉在我頭上,聖誕節,我送了你一片落葉作為禮物……”莫蘭嘰里咕嚕地念道著她記得的詞句。
“聖誕節,只送了一片落葉給人家?她怎麼這么小氣?”高競不解地問道,“還有,怎麼都是落葉啊?夏天哪來的落葉?”
他困惑的表情讓她覺得好笑。
“人家可能覺得那很浪漫,人家又不是文學家。只是一個愛好文學的小姑娘而已。”莫蘭想,怪不得我爸一點都看不下去,想到白麗莎還學少女風,他大概噁心死了。
“我寧願把落葉改為屍體。”他忽然說。
“啊,是嗎?我試試看。”莫蘭覺得這想法很新奇,“聽著,在美麗的小河邊,我們踩著屍體走過長長的夏季,在堆滿屍體的林蔭道上,我為你拂去肩上的露珠,在濛濛細雨里,我沒打傘,一具濕漉漉的屍體掉在我頭上,聖誕節,我送了你一具屍體作為禮物……”
高競已經笑得前仰後合。
“沒想到,你還有這種聯想能力,聽上去真恐怖。”莫蘭也笑起來,但她馬上就被啟發了,她想到,在白麗莎的文章和朱倩的文章中,有許多明顯的段落,文字作了調換,這樣意思就完全不同了,她決定回去作一下比對。
“你剛剛還沒說下去,白麗莎登載朱倩的文章是尋找知情人?”
“她找到了張小桃呀。”
“你是說,白麗莎登載了文章,然後張小桃看到文章後主動去找白麗莎?”
“對,我跟張小桃打過交道,她絕對是那種說7分,藏3分的人,看上去很坦誠,但其實小心思很多。她很可能找到了白麗莎,並探聽她的意思,鄭恆松對她有恩,她肯定不想把鄭恆松供出去,但是我覺得就是張小桃把鄭恆松的電話號碼告訴白麗莎的。”
“既然不想暴露鄭恆松,怎麼會把他的電話號碼主動說出去?”他又吃起了一個牛肉煎包。
“那肯定是白麗莎說出了鄭恆松的名字,還提起了當時她們被騙去跳舞的事,也許話里還點威脅的味道,所以最後張小桃只能說出鄭恆松的電話號碼,這裡有個細節,她很狡猾,說的是鄭恆松幾年的電話號碼,這就意味著,如果鄭恆松要查是誰泄露了他的號碼,她可以一口否認是自己說出去的,因為她的同學袁青也知道那個號碼,但是袁青也許並不知道鄭恆松現在的電話號碼,因為他們可能交往不多。”莫蘭一邊吃辣白菜一邊說。
“那隻要查一查,白麗莎打電話的順序就行了。”高競笑著站起身回到廚房,又拿了一個牛肉煎包出來。
“喂,你幹嗎呀,兩個煎包還不夠?”莫蘭問他。
“太好吃了,還剩三個哪,你不是自己讓我明天早上吃兩個嗎,我再吃一個有什麼關係?”高競笑道。
“不許吃。”莫蘭看著他。
“為什麼?”他看著她,很是疑惑。
她低頭吃辣白菜。
“因為明天早上起來,我也要吃一個。”隔了一會兒,她說。
他呆立在那裡,眼珠像算盤珠似的左右移動了兩下,然後就開始笑了。
“你是說……”他沒有問下去,只是看著她。
“快把煎包給我留下。饞鬼!”莫蘭呵斥道
“可是,你爸媽在家。”他繼續觀察她的表情,判斷她有沒有在說謊。
“我爸媽今晚不回來,他們住在朋友家了。”她白了他一眼,納悶為什麼有時候他這麼傻,非要每件事都跟他說得一清二白才明白?
他笑起來,馬上轉身把煎包放回了廚房。
隨後他重新坐好後,抬眼望著她:“你怎麼突然又要我了?中午對我那麼冷淡。”
莫蘭真想給他一拳,這傢伙的問題怎麼這麼多?於是,她用手抓起一撮麵條,遞到他面前。
“少廢話!吃了它。”莫蘭命令道。
他看了她一眼,隨後抓住她遞過來的手,狼吞虎咽地吃起她手中的麵條來,最後連帶沾在她手上的花生醬和湯汁都舔得乾乾淨淨。
“叫化子!”莫蘭笑著罵道。
“嘿嘿,我就是。”他貪婪地舔著嘴巴,看著她,忽然哈哈大笑起來,隨後又忽然停住笑,擔心地問道:“你爸媽會不會打電話給你?如果發現你不在會不會……”
煩死了!莫蘭心裡罵道。
他一直在輕輕地笑,後來就睡著了。
床很小,她跟他擠在一塊兒很不舒服,但很溫暖,他暖烘烘的身體緊緊貼著她,她能聞到他皮膚里透出的野地青糙的氣味。她摟著他,像摟著自己的孩子,任由他的腦袋擱在她肩上,臉頂著她的下巴安睡,此時此刻,她心裡想的卻是他日記中的那句話,“我佩服那些可以玩弄感情的人,我怎麼都做不到,”她想到他在大雨里空跑一趟的沮喪和傷心,就覺得無比痛心和內疚。
對不起,高競,我不該那樣對你。我不知道我幹了什麼,我一定是瘋了,其實我一直以來都非常愛你,她心裡低聲訴說著,手輕柔地在他赤裸的背上游弋,隨後慢慢往下伸去,她又摸到他後腰的那條小傷疤了,那時候他曾經仰起頭告訴她那是在地鐵里被人捅的,她心酸地嘆息道,他這輩子受了多少罪啊。
他忽然翻了翻身,她的手不經意間落到他的肚臍上,她輕輕撫摸著他扁平的腹部,聽到他迷迷糊糊地問,嗯,你睡了嗎,她沒有回答他,只是望著他的臉,忽然想到他30歲生日那天晚上,他曾經做過的那件讓他自己深感羞愧和絕望的事,她的眼淚禁不住流了下來,
你再也不會那麼孤單了,你還有我,她心裡低喊著,手順著他的肚臍下面的中線,嘩地一下滑了下去,她聽到他像幼獸一樣發出幾聲快樂的哼哼聲,剛轉過去的身子又貼了過來,他凌亂的頭髮擦著她的臉,他的手在她的手臂上抓了幾下,像是要拉開她,但他的力氣消散在一片低低的呻吟中。她的撫摸漸漸讓他有了反應,但他仍然沒醒,他緊閉雙眼,表情緊張,像個在打針的小孩,一會兒咬咬嘴唇,一會兒皺皺眉頭,但忽然又笑了,癢,癢,癢,他嘀咕著,又小聲哼哼起來。
她抽回自己的手,輕輕撥開遮住他前額的頭髮,借著屋子裡依稀的亮光凝視他的臉,他好俊啊,她心裡暗暗讚嘆,以前她只是覺得他長得舒服,可自從今天下午看過他的日記後,她覺得他就像深邃晦暗的夜空中一顆閃亮的星星,俊得耀眼。
她仿佛看見很多年前,13歲的他被扔進了一條骯髒、黑暗又深不見底的大河,他拼命地游,想游到開滿鮮花的對岸,但是沒有船,有船過去也沒有人願意拉他上去,他幾次差點喪命,他好希望有人能救救他,但是他呼救的聲音太小了,沒有人聽見。他沒想到這趟艱辛的旅程竟然如此漫長,當他千辛萬苦終於游到對岸的時候,竟然已經是20年之後了。當他精疲力竭地走上岸的時候,她正好接住了他。她並沒有總在等他,他沒到的時候,她也曾經走開過,可當她握住他的手的那一刻,她心裡已經深深明白,此生她再也不會走開了。
“小媽媽。”她聽到他含含糊糊地呼喚了一聲。
她知道他是在說夢話,所以沒有回答,仍舊看著他,他睡得很香,像嬰兒一樣安詳,長長的睫毛在眼睛下面形成了個陰影,她輕輕將嘴唇壓在他的唇上,他的嘴唇像柔弱的彈簧床,她壓下去,又被彈了起來,他沒有反應,好像在做一個美夢,她禁不住又一次把嘴唇壓在他唇上,接著又親了親他的鼻子,這次他的眉頭皺了一下。
“別咬我哦。”他嘟噥了一句。
她笑起來,又摟緊了他。
18.每個人都在說謊嗎
早上7點,高競起床跟莫蘭共進早餐,他發現今天的早餐非常豐盛,不僅有昨天那幾個讓令人垂涎的牛肉煎包,還有甜豆漿、茶葉蛋和一碟紫葡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