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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愛莫蘭,他相信莫蘭也愛他,要不然,他們應該不可能在一起。然而,她愛他到底有多深?如果她像他愛她那樣深,就應該試著接受他的家人,不是嗎?可前一天晚上,她衝進浴室時,他在她臉上分明看見了厭惡。如果她現在就開始討厭他了,她的愛能持續多久?他們還能結婚嗎?
他不敢再想下去了。
“那支筆你拿到了?”趙勝盯著他的眼睛問道。
他知道趙勝實際上是想問他,有沒有看過那封信。
他點了點頭。
趙勝朝他微笑:“那就好。”
兩人同時沉默了下來。
他看了看牆上的鐘。早上8點,莫蘭應該起床了吧。昨天晚上莫蘭將自己關進浴室後,他在客廳里呆立了十分鐘,然後就留了張字條出了門。走到大街上後,他才意識到這麼做不太妥當,莫蘭一定會認為他在發脾氣。他是有點生氣,但他更多的是擔心兩人會再吵架,他怕他們再吵下去,真的會吵翻。他也怕自己一時失言,又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他更怕他們說得越多,莫蘭就會越討厭他。但他後來意識到,莫蘭可能不會那麼想,她一定認為他是賭氣丟下了她。
從半夜起,他就盤算著要打電話給她。雖然他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但他仍然覺得自己應該道歉。畢竟他是個男人,他應該讓著她。一想到她可能不要他了,他連繼續在地球上活下去的動力都沒有了。所以,他必須祈求她的原諒。至於他妹妹的事,反正她暫時不會回國,他覺得沒必要想那麼多,想那麼遠。
主意打定後,他在今天早上7點,撥了她的手機,可手機關了;他又打她家的固定電話,電話沒人接。他知道她是故意的。
這說明一個道歉電話是不夠的。
於是,他去莫蘭常去的一家西餅店定了一個中號的拿破崙蛋糕。除了蛋撻之外,莫蘭就喜歡這種千層蘇蛋糕,他也嘗過一塊,的確好吃極了。他不知道“拿破崙”能不能讓她消氣,但他想,這麼做至少能讓她明白,他在乎她。
那家叫“橘子妞”的西餅店10點才開門。從7點到10點,有將近三個小時的時間,他無處可去,也無事可做,於是,他想到了看守所。
“我真沒想到會再見到你。”趙勝又說了一遍。
我也沒想到,高競心道。其實,他走進看守所後,就有點後悔了。他想到了莫蘭的比喻——把筷子伸到別人的碗裡夾菜。確實有點像。可是既然來了,那就坐會兒吧。
“我們隨便聊兩句。”他對趙勝說。
“行。聊什麼?”趙勝似乎很高興。
高競看著趙勝,他倒不是同情這個渾蛋,他只是沒法解釋心中的疑惑。
“你到底為什麼要殺廖珊?”他問道。
趙勝顯然不太願意提起案子。
“還問這些幹嗎,我都說了三百遍了……”
“那你就再跟我說一遍。要不然你我還有什麼可聊的?”
趙勝無奈地斜睨了他一眼:“如果知道是她,我當然不會動手。我以為自己是在……”
“切西瓜。”
“對。”
“你沒聽見喊聲嗎?孩子沒哭嗎?”
趙勝搖頭。
“沒聽見,只有電視的聲音。那時,我在看新聞……看新聞的時候,我就想弄點東西吃。之前我睡了大概一個多小時,醒來後,就覺得嘴巴又干又苦,我想到當天早上買的西瓜,就搬起它,跑到廚房……切了……”趙勝眼神空洞地望著前方,好一會兒,才說下去,“我真的以為是在切西瓜。”
“那麼,你吃了沒有?”
“什麼?!”趙勝似乎嚇了一跳。
“你說你以為自己在切西瓜。那切完之後呢?你吃了沒有?”高競又問了一遍。
趙勝面如死灰:“我,我……吃了……”
“好吃嗎?你沒覺得那跟西瓜有什麼不一樣嗎?”高競繼續問道。
趙勝猛烈地搖頭:“那就是西瓜的味道。媽的,我其實覺得我就是在吃西瓜,如果我覺得有什麼怪味道,你說我還會吃嗎?”
“然後呢?你吃完之後幹了什麼?”
“我把西瓜皮扔進塑膠袋,接著出門倒垃圾。”
“然後呢?”
“散步。我喜歡在我們家附近的廣場轉轉,那兒常有人賣唱,我就聽會兒免費歌曲,接著就回家睡覺。”
“你總是在那個時間散步,還是偶爾出去一次?”
“好幾年了,我差不多每天看完新聞都會出去散步,一般兩小時後回來。我沒算過時間,但差不多就這樣吧。”
“有誰知道你有這習慣?”
趙勝聳聳肩:“我哪知道!”
“至少跟你住在一起的人應該知道吧?”
“那是那是。”趙勝點頭。
“所以廖珊知道你有這習慣。”
“對。”趙勝笑了。
“還有你的鄰居。或許他們經常在那個時間看到你出門。”
趙勝撇嘴搖頭:“不知道。”
高競下意識地瞄了一眼玻璃牆,不知道董坤有沒有站在那後面。
“跟我談談廖珊。她是怎麼住到你家來的?”
“年初,我在馬路上碰到她。她那時提了個大行李箱,正從一家酒店裡出來。我好多年沒看見她了,如果不是她叫我,我是肯定認不出她來的。她比過去漂亮多了,過去她給我的印象是,穿得挺寒酸,又不會打扮,可現在她不僅穿得體面時尚,還化了妝,手腕上還套了個翡翠鐲子,看起來像個闊太太。我們聊了一會兒,她說,她跟家裡人吵架,搬出來了。當時,她急著找個住的地方,而且是當晚就要入住,她不想住酒店,酒店又貴又髒。她讓我幫忙想想辦法。恰好我那會兒一個人住,家裡正好有間空房,我本來還怕她會嫌棄呢,誰知我一開口,她就答應了。從那以後,她每個月給我一千塊。”
“這麼說,她只是你的房客?”
“差不多吧。不過,當著外人,我叫她‘老婆’。是她讓我這麼叫她的。她說,這樣對我對她都方便一些,免得鄰居說三道四的。我覺得也是,從那以後就這麼叫了,叫著叫著也就習慣了。你說得沒錯,其實她就只是我的房客。”
“那你最後一次看見她,是什麼時候?”他提了個常規問題。
趙勝想了半天才結結巴巴地回答:“好像是那天早上。她在刷牙洗臉準備出門,我剛起床,想用廁所,我們就在廁所里打了個照面。”
“她要去哪兒?上班?”
“不,她不上班。”
“她不上班?那她靠什麼生活?她怎麼支付每個月給你的房租?”
“我不知道,大概有存款吧。我沒問過。”
“那天早上以後,一整天,你都沒再見過廖珊嗎?”他繼續問道。
趙勝想了好一會兒,才道:“她好像是中午回來的。我正睡覺呢,聽見關門的聲音,還有孩子的哭聲,我被他們吵醒了。那孩子鬧得很,我坐起來想罵她,可她已經一溜煙跑到自己房間去了。”
“然後呢?”
“她打電話給我。”
“打電話?你們住在一套房子裡,她還打電話給你?”
“她在電話里說,她很累,懶得動,她問我能不能替她去買張火車票。”
“火車票?她要去哪裡?”
“北京。”
“什麼時候的火車?”
“第二天下午的。”
“你在哪裡買的車票?”
“還能哪兒?我家對面的火車票預售點唄。”
“你買完火車票,回到樓上,這時候她在幹嗎?”
“她還在自己的房間,我敲門,她打開門——哦,對了,那時我見過她。她看起來精神不太好,像是沒睡醒的樣子,我跟她說話,她還一直打哈欠,她還讓我把客廳的咖啡拿給她。我把那張車票給她,她給了我錢,我又把咖啡拿給她後,接著,我就又回沙發上睡覺去了。”
“在那之後,你還見過她嗎?”高競越聽越覺得離奇。
趙勝抓抓腦袋,搖頭道:“沒有,應該沒見過了。”
“你說她讓你買了一張火車票?”
“對。”
“那孩子呢?”
“她沒說。我也沒問。”
“會不會是要把孩子送到他父親那兒去?”
趙勝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