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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休息一會兒。我累了一個晚上。”這是他臨時想到的最好理由。
“明白,我會報答你的。”
“報答就不必了。不過我有件事想問你。”金元道,“我發現你走路一瘸一拐的。能讓我檢查一下嗎?”這句話,他從早上一直憋到現在。之前在樹林裡,他沒發現X有什麼異樣,直到他們走上大街,他才注意到X走路有點瘸。
“怎麼檢查?”X一臉戒備。
“我們去男廁所。”金元站起來,他發現X還坐在原地,便道,“如果你想早點找出你的身份,就得配合點。”
“其實只要在各大報紙刊登尋人啟事不就完了?我早想過了,我家裡人看到我的照片,一定會來找我的。”X胸有成竹地說。
“是啊是啊,這樣兇手也知道你沒死,馬上就找上門來了!”金元沒好氣地說,“還有,登尋人啟事不用錢嗎?你真當我是百萬富翁?”
X仍坐在原地不動彈。“那你想怎麼檢查?”他問道。
“你哪來那麼多問題?你從沒體檢過?”金元不耐煩地說。
他們走出男廁所時,X狠狠推了金元一把:“你看就看吧,拍什麼照!”
“你以為我要自己欣賞啊!我得拿著它上網去諮詢專家!”他一邊說話,一邊將照片發到他同學的郵箱,他的這位同學目前是個法醫。
“怎麼樣?你看出什麼來了?”X等他站定,問道。
“那很像是槍傷,而且是舊傷,但時間應該不會太久,”他一邊發簡訊,一邊答道,“至於你大腿根部的那條疤,看起來像是刀傷,那是名副其實的舊傷,應該已經有很多年了。”發完簡訊,他抬起頭注視著X:“普通人身上不會有槍傷,所以你很可能是警察、保安公司的人、殺手,或者黑社會成員。你的記憶中,有沒有打群架的場面?”
“我的記憶亂七八糟的,”X仰頭看著醫院走廊的天花板,足足有一分鐘,“……我記得我把槍放在一張桌上,然後走出了房間。”
“你把槍放在桌上,走出了房間?”金元重複他的話,“什麼桌上?什麼時候?什麼樣的房間?”
“好像是間辦公室。我……不太高興,那邊的那個人也不高興。”X指指前方,好像他說的“那個人”就站在那個位置,“……當時,我們可能在吵架,但是我們說了些什麼,我都不記得了,我只記得我把槍放在了桌上,走了出去。”
“辦公室?”
“是。”
“想想辦公室的布置,那裡有沒有關老爺像?有沒有美女走來走去?燈光亮不亮?桌上有什麼?”金元去過鎮上幾位黑社會老大的住所,所以,他多少見識過那裡的擺設。
“美女?”X揚了揚眉毛,“怎樣才叫美女?”他笑起來,露出一排雪白整齊的牙齒,這時候,金元覺得他這表情很像一個剛畢業的大學生。
“我說的美女,就是打扮時髦的年輕女人,頭髮是燙過的,化著妝,在旁邊倒茶,或者逗個小狗、小貓之類的,有沒有?”
X笑著搖頭:“只有一個頭髮不太多的中年大姐,四五十歲,穿著……”X又歪頭想了一會兒,“她穿著……西裝,有點像男人,看不清她的臉,不過,反正不是美女。”
“她抽菸嗎?”
“不抽。”
“她有沒有化妝?戴耳環?穿高跟鞋?”
X撇嘴搖頭。
“那關老爺像呢?”
“沒有。但有一幅毛筆字……”
“上面寫著什麼?”
X眯起眼睛注視著前方的某個點:“清如水,明如鏡。”
金元鬆了一大口氣,他拍拍X的肩:“老兄,現在我至少能肯定,你應該不是黑社會的,也應該不是殺手,因為一般這類人不會乖乖在一個明亮的辦公室交槍給任何人。所以,你可能是個警察或者保安公司的人。我猜你交槍的地方可能是你上司的辦公室。”
他的話讓X精神一振。
“我是警察?”
“這是我的猜想。現在你好好想想你把槍交了之後,都幹了什麼。”
X眼神迷離地注視著前方:“那之後,我走了好長一段路……”
“後來呢?”
“後來我看見了……橘子……”
“橘子?你買了一袋橘子?水果攤?”
“不不不,那是家店,叫橘子……橘子……”X閉上了眼睛,想了幾秒鐘,驀然睜開眼睛,“橘子妞,小妞的妞,是個西餅店。我進去後,買了一個……拿破崙……我是這麼對她說的,就是那個營業員。”
“然後呢?你提著蛋糕走出了那家店?”
X托腮苦惱地望著前方。
“好像沒有。”
“那你是不是當時就把它吃了?”
“也不是……對了!”X眼睛一亮,“她給了我一張單子,可能是提貨單,綠色的,我記得那上面寫著要晚上拿,她問我要了手機……她留了我的手機號……可惜,我記不得我的手機號了……”
“記得也沒用!你的手機早讓兇手拿走了。不過,既然有提貨單,那店裡應該有存根。一會兒我回去查查‘橘子妞’的電話。”金元現在擔心的是X的記憶是否有誤,如果不是橘子妞,而是蘋果妞、香蕉妞,或者別的什麼鬼東西,那就麻煩了。
一隻高跟鞋從輸液室里飛了出來,正好落在金元的面前。
“啊,姐姐——”輸液室傳來章羽雁的驚叫。
金元知道章琦已經醒了。他彎身撿起高跟鞋,略微遲疑了一下,才走進輸液室。也許是因為章琦打扮得過於鮮艷的緣故,在人來人往、嘈雜而骯髒的輸液室里,他一眼就看到了她。她滿臉怒容地坐在牆角的一張病床上,頭髮亂得像雜糙,臉上的妝也已經掉得差不多了,眼眶下面黑沉沉的一片。
“誰叫你送我來的!”她在責問她的妹妹。
“姐……”章羽雁怯懦地看看她,忽然,她發現金元已經走到跟前,忙道,“是金元送你來的,不過,你當時看起來確實很嚇人哪,我還以為……”
“金元!這種連行醫執照都沒有的鄉下醫生,你也信!你是不是讀書讀傻了!”她扯下針頭,往旁邊一扔,跳下了床。
“姐……”
章羽雁的目光告訴她,她剛剛奚落的人就站在她身後,她隨手抓了一把雜糙般的頭髮,低聲斥道:“我只不過低血糖罷了!也太小題大做了!”
章羽雁焦急地拉住了她:“姐,不管怎樣,你還是把吊針打完再回去吧。金元都已經付過錢了。”
金元盯著她單薄瘦削的背影,有那麼兩秒鐘,他的耳邊一片雜音,什麼都聽不清。他眼前又浮現出幾年前醉倒在酒吧後巷裡的她。他遇到她時,她已經不省人事,她的包不見了,而且衣衫不整,他懷疑她可能在神志不清的情況下遭到了性侵犯,不過他從來沒問過她。那天,他把她送到醫院,由於酒精中毒導致胃出血,她在醫院躺了兩個星期,因為她身無分文,他替她付了全部的醫療費。他本來以為等她醒來後,他們兩人會有一些情感上的發展,至少他是這麼希望的,可誰知卻事與願違。
出院當天,她便報警稱他對她進行了性侵犯,她有鼻子有眼的敘述,令他百口莫辯。然而,由於她是很多天之後才報的警,她體內的證據早已被沖刷乾淨,所以,她無從證明他的罪行,但也同樣無法證明他的清白。這事最後不了了之,儘管如此,還是對他產生了巨大的影響,因為警方通知了學校,消息很快傳開了,這令他名譽掃地。最後,由學校出面調解,他賠給她兩萬元錢。正好當時他跟著導師參加一個藥品的開發項目,得到一筆兩萬元的收入,他幾乎全給她了。
半年後,由於受不了旁人異樣的眼光,他退學了,那時他正念到大學的最後一年。他不明白自己的善心怎麼會落得這樣的結果。令他唯一感到欣慰的是,外婆很高興他能回來。幸虧外婆是個沒見識的鄉下農婦,她完全不知道畢業文憑為何物,她只是單純地為他的歸來感到高興。
本來,他覺得這輩子不可能再遇到她了。可沒想到一年後,他卻在F鎮的許家別墅門口再遇到了她。那時候,他才知道她叫章琦。
“金元——你勸勸我姐吧。”章羽雁的聲音把他驚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