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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我真的胃口不好,你們兩個多吃點。”高潔微笑地拉拉哥哥的手。
梁永勝看見高競的眼中閃過一絲痛苦。
“好吧,隨你便。”高競壓抑地說。
“哥,你今天怎麼會想到要請我們吃飯?”高潔一邊喝著一杯鮮榨果汁,一邊問道。
“我等會兒有些話想跟你說。”高競低聲說,“我們還是先吃飯吧,等吃完了我再說。對了,你最近身體好嗎?”
“我挺好的,這星期我去醫院檢查,醫生說孩子很好。”高潔笑著回身看了一眼丈夫,梁永勝也朝她笑笑,他有些可憐高潔了,她還一點都不知情。
“給孩子取名字了嗎?”高競低頭吃了一會兒,才抬頭問。
“還沒有。”梁永勝搖了搖頭。
“你剛剛說去過醫院,醫生怎麼說?”高競忽然又問高潔。
“哥,你怎麼了?醫生說我什麼都好,孩子也挺健康的。”高潔笑著說。
“那就好。”高競點了點頭。
晚餐就在這有一搭沒一搭的氣氛中進行了一個半小時,梁永勝一直在觀察高競臉上的表情,一直在等他說話,但直到所有的菜都吃完了,高競仍然沒有開口。本來,梁永勝以為今天的絕交宴就這樣結束了,他覺得這是最好的結局,畢竟,他並不希望自己懷孕的妻子遭受重創,而且也不想為了安慰她而犧牲什麼,他打算宴會後找個機會跟高競開誠布公地談談,他認為自己完全有能力幫高競想出一個兩全其美的好辦法。他的如意算盤本來打得很好,但誰知,水果上桌後,高競忽然開口道:“高潔,我有話跟你說。”
梁永勝的心立即往下一沉。
“要我迴避嗎?”他問。
“不必了。”高競冷冷地答道。
“哥,出了什麼事?”高競的態度讓高潔很不安。
“高潔,你怎麼會知道我喜歡莫蘭?我好像從來沒對你說起過。我一直說她是我的好朋友。你怎麼會知道的?”高競的這句話讓梁永勝大吃一驚。他沒想到,他會從這裡談起。
高潔注視著哥哥,沒有說話。
“你是――從什麼時候知道的?”高競再次問。
“你每次見過她都會很難過。”高潔垂著眼睛說話,好像自己犯了錯似的,“有一次,你見過她之後回來喝醉了,還把搶拿出來對著自己的眉心。後來我用一本字典把你打昏了,才把槍搶走了,後來我把你推到床上,你就一覺睡到天亮。這件事,你自己也許已經不記得了,因為你喝醉了。……如果你不喜歡她,你不會這樣。”
高競難以置信地望著妹妹。
“我真的……真的……不可能……”高競的臉上現出羞愧的表情。
高潔卻重重點了點頭。
梁永勝也聽呆了,他從來不知道高競還曾經有過如此過激的自傷行為。他忽然想到,他們兄妹倆也許從來沒在這個問題上坦誠地交流過。
“好吧,就算我做過,可是我並沒有叫你去破壞她的婚姻吧。”過了一會兒,高競才說。
高潔的臉倏地一下抬起來,她緊緊盯著哥哥的臉。
“哥……”她叫了他一聲,卻沒有說下去。
“你知道嗎?你的行為讓莫蘭傷透了心!她一直很信任你,她一直把你當小妹妹,但沒想到你會這麼做,離婚的時候,她其實仍然非常……”高競說到這兒忽然停了下來,他快速看了一眼梁永勝,後者立刻心領神會。梁永勝立刻就明白了這“非常”後面被省略掉的內容是什麼了,“那時候她仍然非常喜歡他”,他只覺得心頭一陣刺痛,真想立刻衝出門去,直接開車到莫蘭面前,大聲質問她當時為什麼不說清楚,為什麼要裝瀟灑。而且瀟灑還裝得那麼像,把他可騙慘了!
高競的苛責把高潔嚇住了,她一時說不出話來,只是望著哥哥。
“我從來沒有說過你,我承認,那是因為我有私心。我知道你早就喜歡他了。而我希望他們分手。我有私心,對不起,梁。”高競閉了閉眼睛,好像要忍住喉嚨口噴涌而出的痛苦,他睜開看著梁永勝,又說了一遍,“對不起。”
梁永勝注視著高競,他沒想到有一天,高競會對他說這句話。他很想說沒關係,那件事不能怪你,但這句話卻堵在了他的嘴邊,沒說出來。
“哥,你是怎麼了?”高潔難過地問道,“為什麼好好地要說這些,你現在不是已經跟她好了嗎?”
“高潔,因為我,你小時候受了那麼大的委屈,我這輩子都無法補償你,我知道我不是個好哥哥,我欠你太多了……”高競低下了頭。
高潔哭了起來。
“可是我覺得這跟你插足別人的婚姻是兩碼事。你做錯了就是做錯了。”高競閉著眼睛說話,好像一邊在往傷口上撒鹽,一邊又在忍住疼痛,“你大大傷害了她,雖然結果是滿足了我的願望,但因為這件事我也可能永遠都沒辦法在她面前抬不起頭來了,我覺得永遠愧對她。所以我們以後不要再做兄妹了。這並不是哥哥要懲罰你,只是是我只能這麼做,高潔,忘了我這個哥哥吧。其實我也不配當你的哥哥。”
說到最後一句,高競終於睜開了眼睛。
“哥!”高潔驚叫起來。
他終於說了。梁永勝知道自己現在應該握住高潔的手,給她些安慰,但是忽然之間,他覺得自己喪失了力量,他只是呆呆地在旁邊聽著,希望自己作個單純的旁觀者,但高競再度把目光對準他。
“梁永勝,我把高潔托給你了。希望你待她好一點,她現在已經什麼親人也沒有了。”高競靜靜地說。
“哥!你在說什麼!”高潔拉住了高競的手。
梁永勝看見高競把自己的另一隻手放在妹妹的手上重重地按了一下。
“高潔,生個健康的孩子,不要讓他從小吃苦。我們已經受夠了。”他緩緩地說。
高潔捂著嘴失聲痛哭。
梁永勝猶豫了好一會兒,才終於伸出手,摟住高潔的肩膀。
“你放心吧,我會照顧好她的,”他回頭看了一眼泣不成聲的高潔,“我們正準備把二樓的臥室改成嬰兒房。”
莫蘭的父親莫中醫終於在第二天下午回來了,但是莫蘭直到深夜仍然心事重重,因為晚飯後,她收到了梁永勝的電話,得知高競已經他和高潔吃過絕交飯了,也終於把事情點破了。不知道為什麼,這個結果一點都沒讓她高興起來,她知道要高競真的走出這一步有多難,但這其實並不是她和父親的初衷,她並不想看到他們兄妹生離死別,她也知道他對妹妹的愧疚和感情,她並不想他那麼痛苦。她只希望他能明白她也曾經受過傷,她希望在她需要他的時候他能站在她這邊。
她本來以為吃完那頓飯,他就會來找她的,但是他沒來。他也沒打電話給她。
後來她在電話機前守到半夜三點,終於忍不住了,撥通了他的電話。
“高競。”她叫他,但是他沒有馬上作出答應。
“嗯。”過了一會兒,他才答應,聲音含糊但明顯他不在睡覺。
“你在哪兒?”她聽出電話背景里有些吵。
“我在街上。”
“你在幹嗎?”
“我……隨便走走。”他消沉地說。
“我們見個面吧,高競。”她聽出他不開心。
他沒說話。
“我想見你,高競。”她一邊說,一邊判斷著他現在的心境。
他仍然沒說話。
“高競,出來吧!”她再次提議。
可是他沒有回應她的提議,卻平靜地說:
“莫蘭。我今天跟高潔絕交了。”
這回換作她不說話了。
他在怪她嗎?她想。也許接下來他會惡狠狠地摔出一句,這下你總該滿意了吧,然後乾脆地掛了電話,接著5分鐘後又突然出現在她樓下,孩子氣地一個勁地抱怨她對他不好。可她聽到的卻是另一番話。
“莫蘭,我以前從來沒站在你的角度想過,現在我才發現自己什麼都不懂,我口口聲聲說喜歡你,可我只知道想跟你好,其它什麼也沒想過,我還說過很多不該說的話,即使我們好的時候,我把你弄疼了我也不肯停下來,我就是這麼一個混蛋!……我覺得自己的腦袋裡好像裝的全是自己的想法……或者說,是欲望。我是太自私了,我只會說愛你,可其實什麼也沒為你做。”他停頓了一會兒,說,“真對不起。”
這道歉雖然令她感動,但她隱隱又覺得裡面還包含著別的意思。她忽然擔憂起來,她猜不透他下一步會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