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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喜歡那人?”她曾經這麼問林琪。
林琪的反應好像慢了好幾拍,她呆呆地望著桌面上的帳單,好像沒在聽她說話。
“可惜他有女朋友了。”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說。
“不過他還沒結婚不是嗎?”馬麗馬上接口道。
林琪朝她莞爾一笑,然後微微蹙眉,目光朝窗外望去。
“結婚算什麼,還有比結婚更糟的事。”
“什麼?”馬麗想,會不會是因為張月紅?因為她曾經跟林琪說,董斌也是張月紅的客人之一,她說這話的時候,完全是就事論事,從沒想到林琪有一天會喜歡董斌。可是如果她真的喜歡他,而他真的有那種齷齪的嗜好的話,那的確很糟糕。
“我不能假裝看不到他身上的污點。”
就是因為張月紅。她就是這個意思。
“算了,反正也不關你的事。他有沒有污點有什麼關係?只要他女朋友不介意就行了。”馬麗繼續低頭理帳。
“你說他真的跟張月紅有一腿嗎?”林琪眯著眼睛終於直接說出了自己的問題。
看來她真的為此相當困擾。真是小姑娘的心態。馬麗當時想,如果林琪活到她這把年紀,就會知道,男女之間的關係是最說不清楚的了。如果沒有那事,董斌為什麼三次在咖啡館跟張月紅見面?他們非親非故,而且也絕不可能在談戀愛,他們根本沒有在一起喝咖啡的理由。三次,不是一次。
“你幹嗎不直接去問他?”馬麗道。
可是即便她去問董斌,他會承認嗎? 馬麗正想著,卻聽到林琪在說話。
“啊,如果我明天就要死了,我今天一定會去問他的。”林琪說。
“他會以為你在向求愛。”
“噢,那不更好?”林琪的臉微微泛紅。
隨後她們兩個一起格格笑起來。
“這是她的原話嗎?如果我明天就要死了……”高競的聲音再次響起。
“她是這麼說的。”
“還有什麼?”
“我們只聊了一會兒董斌就來了。然後林琪就走過去跟他坐到了一起。他們聊了大概1個小時,林琪興致很高,誇口說自己練過幾天跆拳道,手勁很大,她要跟董斌掰手腕,結果董斌輸給她了。”馬麗深吸了一口煙,笑著說。她仿佛又看見林琪那對透著頑皮和興奮的黑眼睛。
其實,她無非是想握著他的手而已,這再明顯不過了,完全是小姑娘的伎倆,而他肯定是故意輸給她的。
那天晚上,他們兩個人面對面坐在那裡,董斌的眼睛始終沒離開過林琪,他看上去心情很好,臉上掛著不太張揚的笑容,眼睛亮亮的,象孩子一樣閃著欣喜的光芒,同時還有點不安,總是不斷變換著坐姿,這跟和張月紅在一起時的他完全判若兩人。馬麗記得,他跟張月紅在一起時,從頭至尾都板著臉,眼帘低垂,你根本看不到他的眼睛,要不他就臉對著窗外,根本不看她。
所以馬麗得出結論,董斌很喜歡林琪。她閱人無數,這種事逃不過她的眼睛。有時候她想,如果他們兩個那時候就已經是一對,也許林琪就不會死,夜晚應該是情侶最纏綿的時候,如果他懂得愛她,她哪有心思去做那樣的傻事?瞧她那身衣服!真是天曉得!
張重義用手絹擦了擦額頭,剛剛對面那個人提出的問題,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才好。幸虧對方不是警察,只是,只是林琪的某個女朋友而已。她叫什麼?莫蘭,名字挺好記,他一下子就記住了。她長了一張挺聰明的小臉,皮膚很好,挺有彈性,小嘴也很可愛,但是為什麼會從這張漂亮的小嘴裡蹦出這麼些討厭的問題?你跟韓音以前是同學對嗎?你喜歡過韓音對嗎?
這算什麼問題?再說這是什麼時候的事了?叫他怎麼回答才好呢?
那個女人跟林琪有什麼關係?為什麼這些問題要輪到林琪的朋友來問他?不過還好,她不是警察,只是林琪的女友而已,幸好如此。
“很難回答嗎?”那個叫莫蘭的漂亮女孩饒有興趣地看著他。
“我不知道那什麼韓,什麼音……不知道,”他笑著打哈哈,聲音越來越低。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每當緊張的時候,他就會言辭不清,不知所云。很多人因此覺得他是個老實人,而有時候連他自己也相信了這種看法。瞧,他多緊張,他真是老實巴交的乖小孩!
“你是1960年出生的,對嗎?”他聽到她在問他。
“對。”他點了點頭。
“我知道你曾經在第六中學上過學。”
“對。”
“韓音跟你同年,她還跟你同在一所中學讀書。我去你們學校查過,其實你們是同班同學。”她炯炯有神地望著他。
她去學校查他,為什麼?她究竟想要幹什麼?難道她是想來問那件事的?
“我們是同學又怎麼樣?”他懷有戒心地看著她,這次他口齒清晰,說得很流利,而他自己並沒有注意到這點。
“你們很久沒聯絡了吧?”
“噢,是啊。自從畢業後就沒聯繫過。”
“怪不得。”她點了點頭,露出體諒的表情,“怪不得,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什麼?”他感到有些緊張。
有些東西他不知道?難道那事跟韓音有關?韓音瞞了他什麼?
“你不知道林琪是韓音的女兒嗎?”莫蘭似乎覺得很有趣。
林琪是韓音的女兒?林琪是韓音的女兒?這怎麼可能?他覺得自己的腦子有點跟不上,汗水再次從他的額頭湧出,他趕忙又掏出了手絹。
“我不知道。”他說,說完之後,又馬上補了一句,“你有什麼證據?”
莫蘭拿出戶籍證明的複印件擺在他面前。
他清楚地看到,韓音和林琪,兩人的關係是“母女”。
“這可真沒想到。”他愕然道。他的確從來沒想過林琪是韓音的女兒,她們兩個沒有絲毫相像的地方。如果他知道林琪是那個女人的女兒,他可能根本不會去招惹她。絕對不會。
“不過,這並不能代表她們真的是母女,其實林琪並不是韓音的親生女兒。” 莫蘭把複印件重新塞進包里。
這女孩難道是專門來耍弄她的嗎?否則說話幹嗎老是急轉彎?沒道理啊。如果戶籍上說那是韓音的女兒,那就應該是韓音的女兒,等等,她究竟想說什麼?緊張的情緒再度讓他結巴起來。
“這,這,怎麼回事……她們,她們,是什麼關係,什麼……女兒”
“林琪是韓雲的女兒,韓雲也就是三年前在六月大樓跳樓自殺的張月紅。你們是熟得不能再熟的老朋友了。”莫蘭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她的目光象刺一樣尖銳。
韓雲!她是韓雲的女兒!對啊。他驀然想起韓音曾經告訴過他,她從來沒有女兒,只有一個兒子,所以他從來不知道,在韓音的戶籍上,她還有林琪這麼一個女兒,這麼說,她收養了那孩子。怪不得,那件事後,他碰見她時,她一再說,是她救了他,是她救了他,結果他只能把手頭所有的錢都給了她,但其實,這一切從一開始,還不就是她的主意?
是她叫張赫民去找韓雲的麻煩的。本來只是想把她綁在樹上嚇嚇她,但不知為什麼,等真的把她綁好後,一切都變了,他和張赫民兩個人,兩個學校的尖子學生,突然就改變了主意。那時候是傍晚5點,公園的一角沒有其他人,他們慢慢靠近韓雲,她看著他們,想掙扎著逃脫,但他們捆得很緊,她動彈不得,她也無法呼救,因為他們已經把她的嘴用東西堵上了,她無能為力,在那一刻,命中注定她要變成待宰的羔羊,上帝也救不了她。因為恐懼,她的眼睛睜得老大。他後來至今都記得她那時候的眼神。
韓音說,這是你們自己的事。我從來不知道你們會帶她去公園,也從來沒叫你們對她怎麼樣。我什麼都不知道。所有的事,她撇得乾乾淨淨。沒有什麼可以證明她說了謊,張赫民老早就死了,更加死無對證。那件事後不出一個月,張赫民就出車禍死了,他想不知道這算不算報應,但有時候,他又反倒羨慕張赫民,至少乾淨利落地走,要比註定在這世上受一輩子煎熬要好,要好得多。
“對,我認識韓雲。我小時候見過她。”他強打精神回答了一句,他知道對面那個女孩還在等他的回答,雖然他不知道她究竟想要問他什麼,但他看出她來者不善。
“你何止認識她,她被強姦了,你很可能就是林琪的親生父親。”她冷冷的衝出一句話。
他的腦子象被人打了一棍,之前,他還沒反應過來,如果是韓雲的孩子,如果那孩子是那次事件中留下的,那麼那孩子真的可能是他的。有這可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