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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確定他會對我不利,這事很複雜,我現在無法跟你解釋清楚。總之,那個人在暗我在明,因此我的處境不太妙,我不知道自己哪天就遭暗算了。”他注視著她的眼睛,感覺他的話正帶著她的腦細胞在她大腦中作繞場急跑,一圈,兩圈,三圈。他很想握住她的手,告訴她他非常捨不得她,但是他忍住了,他不想在她思考的時候,給她施加任何影響,他要她清醒地作出選擇。
“那又怎樣?”她皺皺眉頭,蠻橫在她臉上重現。
“親愛的,我不忍心讓你再當一次寡婦,但是我也不想放棄你。所以,我想讓你來決定,如果你願意跟我,這頓飯就是我們的定情飯,如果你不願意,這頓飯就是我們的分手飯。”
“我跟你。” 他話音剛落,喬納就不假思索地回答。
她回答得如此乾脆,倒讓他有點意外。
“就算做第二次寡婦你也願意?”他問道。
“鄭恆松,我不相信我有那麼倒霉。”她面無表情地說。
他把她的手從飯碗上扒了下來,捏在自己的手心裡。
“你考慮清楚了嗎?要不要給你個蘋果清清腦?”
她猛地抽回自己的手,不耐煩地瞪了他一眼。
“鄭恆松,我既然願意跟你,你就廢話少說,吃飯!”
他看著她,忽然心裡湧出一陣狂喜,她真的答應了,而且答應得還那麼乾脆!不錯,正是他喜歡的女人,喬納,她就應該是這樣的。雖然一開始拒絕他,但一旦喜歡上他,無論他碰到什麼事,都會在他身邊,這才是真性情的女人。雖然他給了她選擇的權利,但是他不能否認,如果她一旦選擇離開,他將會非常失望,並永遠放棄她。
雖然他也不希望她再次受苦,他也知道她跟自己一樣常年躲在盔甲中生活,光鮮快樂只是表面現象,圖個安穩太平才是真的,但是人生在世不過匆匆幾十年,與其苟且偷生,還不如暢快地愛一場呢,那畢竟還能留下些回憶。這樣想著,他不禁露出了笑容。
“好吧,你,我收下了。”他溫柔地問道,“什麼時候辦?”
“你是說結婚?”
“當然。”
“那我要回去問問他們。”她正在吃拌黃瓜。
“想不到你還會聽家人的意見。我以為你自己有主意的呢。”他禁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下巴。
“我姨媽對我太好了,我得尊重她。” 她認真地說,他發現她真的認真考慮過這事,這再度讓他感到欣喜萬分。
“那好吧,我等你回音。”他道。
她點了點頭,隨後突然加快了吃飯速度。
“你那麼急幹什麼?”他奇道。
“下午還得上班,我只請了半天假。”她說著,嘩嘩一連吃了兩個大明蝦,好幾塊豬舌,吃飯速度之快令他咋舌,而她急匆匆的態度卻令他從快樂的頂峰猛地跌了下來。他感到惱火,他本來以為她會留下來的,至少會在他這裡逗留一個小時以上,但是看這情形,她吃完飯就要走了,她這種過於公事公辦的慡快態度,令他感到自己就像是不被重視的機器零件,修好後就被擱在了一邊,他還從來沒被女人這麼忽視過,他感到受了傷,失望和不悅瀰漫了整個身體。於是,他冷冰冰看著她以行軍速度吃著他做的菜,一言不發。
“你怎麼了?”她忽然感覺到不對,抬頭看他。
“你走吧。”他丟下一句,把喝湯的調羹一扔,站起身離開了飯桌。
他走到窗邊,望著窗外的梧桐樹和冬青,心情有些起伏不定,其實他知道,速戰速決是她一貫的風格,他本來喜歡的也就是這個,而且他知道,她平時的工作很忙,上午為他請假已經很不容易了,冷靜一會兒後,他開始為自己在她面前失去風度感到懊悔,他決定向她道歉,但是一轉身,竟然看見她丟下筷子,已經在拿包了。
他連忙走了上去。
“喬納。”他說。
她沒理他,她可能並不理解他為什麼會發火。
“喬納。”他拉住了她的手腕,但她立刻甩開了他。
“不要以為我喜歡你,你就可以跳到我頭上,給我臉色看!鄭恆松,我不吃這一套!我今天本來就要上班!我又沒被停職!”她怒氣沖沖地說。
作者: 鬼馬星 回復日期:2008-1-24 7:32:00
“我道歉。”他冷冰冰地說。
她抬起頭盯看他的臉看了一會兒,臉上的怒意漸漸變成了失望。
“沒誠意的道歉就跟罵人差不多!”她說。
她一語道破了他此時的心態,他的確不想道歉,他最近沒心情向女人獻殷勤,但是理智又告訴他,惹怒她就等於前功盡棄。
“那麼,你要我怎麼做才肯原諒我?”他放開了她的手,一種被挫傷的感覺讓他的聲音在瞬間變得又薄又脆,雖然他的話好像在讓步,但他明白,他心裡其實一步都沒讓。在他心情很糟糕的時候,他不想在女人面前低聲下氣,而且這輩子他不認為有誰值得他這麼做。即使是現在讓他愛的發狂的她,也不例外。
他的態度一定進一步加深了她對他的不滿。他看見她背起了包,臉上的表情越發失望。難道就這麼讓她走了?他真不願意今天是這樣的結局。
“喬納!”他再度拉住了她的手腕,他想使自己的聲音溫柔點,但卻沒做到。
“滾開!”喬納想甩開他,但他卻握得更緊了,這時,他腦子裡忽然冒出了一個念頭。
“如果你不肯原諒我,我只好向你以死謝罪了。”他道。
“少來!”
他沒理會她的掙扎,把她硬拖到房間裡,隨後,他迅速從抽屜里掏出一把槍來。
她不明白他要幹什麼,困惑地掃了一眼他手裡的槍。
“你想幹什麼?”她問道。
“以死謝罪,我剛才不是說了嗎?”他垂下眼睛,冷靜地說。
她看著他,好像一時陷入了迷惑,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他看了她一會兒,終於不慌不忙地把手槍舉了起來――當然,槍里是沒子彈的――他把槍口對準自己的嘴,接著,扣動了板機。
他本來是想嚇唬她的,他本來以為,她被嚇到後,會像所有女人應該表現的那樣,倒在他身上撒嬌,結果令他意外的是,在扣動板機的一剎那,他只看見她的肩膀劇烈地抖動了兩下,隨後,她呆呆地看了他一眼,轉身向門邊走去。
她居然完全沒被嚇住!他感到又失望又沮喪,而更讓他震驚的是,當他走過去想拉她手臂的時候,她猛然回身給了他一記響亮的耳光。
還從來沒女人打過他!剎那間,羞恥和憤怒讓他幾乎閉過氣去。這是什么女人!我怎麼會看上她!我真是瞎了眼。他的臉脹得通紅,他感到自己額頭的青筋在不斷跳動,好像在提醒他的失敗,是的,他已經失去了往日的平靜,他現在已經暴跳如雷,幾乎要爆發了。齊海波!這個曾讓他丟盡臉面的女人的臉忽然出現在他眼前,齊海波!他曾經多少次想殺了她!無論是在夢裡,還是在現實中,他都曾無數次幻想過自己親手打爆她的頭。現在兩個女人的臉交錯在了一起,他真想衝過去狠狠掐住這個膽大妄為的女人的脖子,對她大吼,你瘋了嗎?你看看我,看看我,你把我看清楚了,你以為我是誰?我是可以隨便被你羞辱的男人嗎?
他怒視著她,情不自禁地捏緊了拳頭,
但就在這時,一道亮光在他眼前閃過,他驀然發現她的眼中滿是淚水,怎麼回事?她哭了?他怔住了。
“喬納……”他叫了她一聲,憤怒還在胸中燒,但心已經軟了下來。
“你這混蛋!”她一邊流淚,一邊咬牙切齒地朝他吼道,“發槍給你是讓你往自己開的嗎?!如果走火怎麼辦!你這白痴!死亡是這麼好玩的事嗎?它是可以隨便拿來開玩笑的嗎!”
他被她問住了,憤怒漸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感動和驚訝。
“媽的!你知道什麼叫做死亡嗎?就是灰飛煙滅!什麼都沒有了,一個本來好端端,會說會笑的人就這麼沒了!煙消雲散!媽的,全沒了!你懂不懂?!你這混蛋,我發現你腦子裡全是豬油!全是看上去香,吃起來堵塞血管的臭豬油!我不跟你了!我收回我的話!媽的!你要翹辮子,我管不著!算我看走眼了!”她說完竟然嚎啕大哭。
原來她剛才真的是被嚇住了,而且還嚇得魂飛魄散。他本來以為她是永不斷裂的粗麻繩,現在才發現她骨子裡還是柔軟的小細繩,這個發現讓他既驚喜,又難過。
他看見她用袖子粗魯地擦著眼淚,馬上過去摟住了她的雙臂。
他已經不覺得羞恥和憤怒了,只覺得心裡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本來他把這痛埋得很深,他自己感覺不到,也想不到,但現在她的眼淚卻像個釘耙一樣,把他掩埋在上面的土全扒光了,剩下的只有他的痛。他的眼眶濕潤了,他覺得自己的聲音在發抖:“喬納,這幾年我的身邊死了好多人,我知道什麼是死亡,死亡的意義就是,無可挽回,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