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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丟了根煙給董斌。
董斌從煙盒裡抽出一支來塞在嘴裡,高競“撲”地一聲打開打火機,替他點著了。
“我不想再跟他有任何關係。也不想聽到關於他的任何事,對我來說,他早已死了。”
“被害人究竟對你說了什麼?”
“他說”董斌拿著煙的手微微有些顫抖,“我很象他。”
高競的目光透過層層煙霧,she在董斌的臉上,很遺憾,他發現,從五官來說,董斌的確跟劉小路長得十分相似,他們有一樣俊秀精緻的輪廓。他想像在能見度極低的酒吧里,王俊睜著醉朦朦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董斌,然後用充滿嘲諷的語調說,嘿,你跟你那個不男不女的老爹長得可真象,可真象啊,你穿上裙子就更象了,哈哈。的確欠揍!
“可你有沒有想過,被害人怎麼會認識劉小路呢?你父親從來沒有來過你家,不是嗎?”高競問道。
“我想是別人告訴他的。”董斌略顯不安。
“你認識被害人嗎?”
“我只知道他叫王俊,是個搞網站的。”
“你怎麼知道的?誰告訴你的?”
這問題讓董斌有些不自在,他沒有馬上回答。
“認識張月紅嗎?”高競直接問道
“張月紅?”董斌皺起眉頭,隨後又舒展開來,“啊,對了,是她告訴我這個人的名字的,有一次,我看見她跟這個人在一起。後來她說這是她的朋友。”
“她是你父親的朋友。曾經住在六月大樓1003室,三年前跳樓死了。”
“啊。”他含糊地應了一聲。
“聽說她跟你很熟。”
“呃,我見過她幾次,但也談不上熟悉。”他神情疑惑地看著高競,似乎想弄明白高競究竟有什麼意圖。
“你們談什麼?”高競問道。
“私人問題。”
“什麼私人問題?”高競緊緊盯著他的臉。“她威脅過你?”
起初董斌臉上的表情略顯惶恐,但很快這種神情就被另一種警覺抗拒的表情所代替。董斌將身體向後靠去,倚在椅背上,隨後擺正腦袋,直直地迎視著高競的目光。
“僅僅只是私人問題而已,我沒必要向你坦白。”他說。
他不怎麼會抽菸,煙在他的指間早已經熄滅了。
“你那時候有個女朋友是嗎?”
“是的。”
“現在她在哪裡?”
“我不知道。我們分手很久了。”
“你當時準備跟她結婚,是嗎?”
“是的……”他略顯猶豫。
“為什麼後來會分手?”
“只是感情不合,這種事沒什麼可說的。”他不耐煩地瞪了高競一眼,這個問題讓他極度不舒服,“我們吵架了,總是吵架。”
“可她並不是這麼說的。”高競悠閒地朝空中吐了口煙說道,他很高興地看到這句話在董斌身上起了作用。
“你找過她?”董斌轉換了一下坐姿,不安地問道。
“要找她並不難,你父親知道她的名字,年齡和職業。但今天我實在太忙,抽不出時間跟她見面,所以我們只是在電話里聊了幾句。她很健談。她說你們關係一直很好,從來沒有吵過架,你們之所以會分手是因為張月紅找到她的父母,說你父親的事。”
這話象鞭子一樣打在董斌的臉上,他沒有說話,只是神情木然地注視著前方。
“張月紅不僅僅是威脅你,還付諸行動。”高競說。
董斌把目光移向高競,終於開口了,
“你究竟想說什麼?”
“張月紅之所以要做這些事,無非是想讓你跟你的父親和好,但是她好心沒好報。”高競停頓了一下,仿佛是想留點空間給董斌思考,然後他說,“我們認為她可能不是自殺。”
一陣沉默。
“難道你懷疑我把張月紅扔下了樓?”董斌帶著怒氣問道。
“你用的詞很準確,她的確是被扔下樓的。”
董斌頓時住口。
“再來說說林琪,關於你跟林琪的關係,你難道沒什麼可以跟我說的嗎?”高競溫和地問道。
“我跟她沒有什麼關係,她從來沒來過我家,我已經說了。”
“沒錯,她是沒來過你家,但你去過她家,就在案發當天的中午。”高競假裝沒看見董斌目瞪口呆的表情,他翻開桌上的文件夾,從裡面找到一張用原子筆寫滿字的A4紙,“我們的警員今天下午去過林琪的住處,他們拿著你的照片給鄰居辨認,他們證實案發當天中午,你跟林琪一起回到她的住處,一個小時後你才離開。”
董斌震驚地看著他。
“那天中午,她在你工作的寫字樓下面等你。有人看見你們舉止親熱,之後你們一起打車去了林琪的住處,兩人拉上窗簾,在那裡面呆了一個多小時後你才離開,你現在還想跟我說你跟林琪沒有關係嗎?”高競饒有興趣地看著董斌。
董斌的臉脹得通紅,窘迫和尷尬讓他說不出話來。
董斌揉了揉酸痛的眼睛,從電腦椅上站起身伸了個懶腰。工作了一個上午,現在他只感到頭昏腦脹,視線模糊,連最大的圖標都看不清了,耳朵里嗡嗡直響,象被塞了棉花球,如果再不出去調劑一下,他覺得自己就快睡著了。於是他關上電腦,信步走出了辦公室。他準備到公司附近的咖啡館去買點吃的回來。
出門的時候,他下意識地透過GG部的玻璃窗向裡面掃了一眼,他的女朋友小梅此時正拿著電話機興致勃勃地在說著什麼。她永遠是樂天派。他本來以為自己喜歡這種類型的女孩,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他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約她出去,但現在看來這是個很大的錯誤。
他跟小梅交往已經兩年,小梅的開朗活潑曾經給他的生活帶來不少驚喜,但時間一久,當最初的新鮮感蛻去之後,他發現自己根本不愛她,甚至連喜歡都稱不上。
他厭倦了那些無聊的小孩子把戲,聽不懂她說的笑話,也無法跟她分享打電腦遊戲的刺激,他覺得自己就象個被強拉進新年狂歡隊伍的人,越來越跟不上她的節奏了,她的快樂無法感染他,她的臉也變得越來越模糊,有時候他甚至已經想不起她的電話號碼。實際上,他已經很久沒主動打電話給她了,最近這段時間,他們之間的話變得越來越少,也很少一起吃午飯,就算碰上了,他也不知道跟她說什麼。
他覺得跟小梅戀愛最不明智的地方就是,他們是同事,被所有人祝福的戀情通常都不會好結果。自從他第一次給小梅打電話後,他們的事就成了整個雜誌社最熱門的八卦新聞,當然傳播者是小梅本人。她喜歡向要好的同事吐露心事,而她的同事也從沒打算保密。本質上他是一個靦腆的人,很不習慣在聚光燈下生活,而他知道,當所有人都在朝他微笑的時候,事情肯定是不妙了。
他覺得他們不應該在一個公司上班,但他從沒想過辭職。他對自己的這份工作很滿意,雖然又苦又累,但他心甘情願。在這個城市想要找到一位盡職的好美編並不容易,但要找一份喜歡的工作更難。他的技術很好,對設計方面也很有感覺,所以整個雜誌社的人都對他另眼相看,他也是唯一一個沒有被主編罵過的下屬,而且他的薪水也很高。他知道小梅也不會為了他離開這裡,因為她是好不容易才進入這家雜誌社的,而且她也幹得很出色。他從沒跟小梅提起工作的事,也不知道小梅是否已經洞悉他的感覺,他只是不再給她打電話,不再跟她一起出去,不跟她說話,也不跟她同乘一個電梯,他想,他的意思已經很明白。
最近,他從同事那裡隱隱聽到一些流言,說她曾經在同事的派對上哭過,並且已經開始跟別的男人單獨出去,他不知道這消息來源是否可靠,但他覺得這並非壞事,畢竟她越早明白越好,這段逐漸冷卻的感情已經很難再開花結果,儘管他們兩個都沒有說破。
小梅的影子在他的腦子裡停留了幾分鐘,不知不覺,電梯已經從24樓下到底樓,他穿過敞亮氣派的走出門去。
外面陽光很好,他從台階走下來的時候,一眼就看見了她。
他沒法不注意到她,因為台階下面只有她一個人。她穿著很休閒的亞麻裙和時髦的黑色暗花布鞋,柔軟的頭髮披在肩上。
她叫林琪,是一個健身教練。當初她找上他,是因為她想做一本關於健身的書。其實他很少接這種活,相比做書來說,他對做GG更感興趣,他本來可以一口回絕她的,但不知道為什麼,他不僅沒有,而且第一次見面,他就跟她在馬路上聊了足足30分鐘,這對他來說是絕無僅有的,連他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議。而更令他感到吃驚的是,那次見面後,他居然把他們之間的對話忘記得一乾二淨,留在他腦海里的只有她眼波的流光,她裙子掀起的小小漣漪以及她身上淡淡的薰衣糙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