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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吧,眼見為實。可我告訴你,那個人的臉被車壓過,已經完全變成了沒有五官的肉餅,你怎麼認?”

    “高競的大腿根有刀疤。”

    “你還要看他的下半身?”喬納嚷。

    莫蘭冷漠地看著她。

    “眼見為實。既然看不了臉,我就得看身體,這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認屍又不是只看臉。”莫蘭一邊說,一邊抓起丟在沙發上的包,挎在了肩上。

    “如果他的腿也被壓扁了呢?”

    “那刀疤應該還在。刀疤可能會變形,但不會消失。關於這點,我昨晚查過相關的法醫書籍。”

    她們一前一後走出家門。

    “喂,去看一個被壓扁的屍體,你就不怕?”走進電梯後,喬納問莫蘭。

    “我昨晚看過一本關於如何戰勝恐懼的書。”

    “你昨晚好像看了不少書。”  

    “是的。”莫蘭冷冰冰地說,“我還做了一個表格。”

    “表格?”

    “邏輯書上的概率分析表。當我沒辦法認真思考,並且忍不住一次次懷疑自己的判斷時,我就得依賴概率分析。它能給我一個準確理智的結論。我得確定他是故意不跟我聯繫,還是不能跟我聯繫。最後的結果是,他故意不跟我聯繫的概率是,零。”莫蘭道,說話時,她一直面無表情地盯著電梯按鈕。

    喬納覺得表妹只是看起來平靜,實際上正處於發瘋的邊緣。她不知道該怎麼勸慰對方,只好假裝若無其事地說:“概率分析?准嗎?能不能算財運?”

    莫蘭瞄了她一眼:“概率分析的準確率可以達到95%,假如你願意相信的話。”她輕輕嘆了口氣,“有時候,你必須得找一點東西去相信……”

    一本戰勝恐懼的書?那真的有用嗎?它真的有助於穩定認屍時的情緒嗎?難道看了這本書,就會把眼前血肉模糊的屍體看成加了肉丁的番茄醬?得了吧。  

    喬納壓根不信心理學,當然她也不想去認屍。不管那個躺在停屍房裡的倒霉蛋是不是高競,她都不想去面對一具被汽車壓得稀巴爛的屍體,更何況,莫蘭還要掀開蓋屍布去看那傢伙的下半身,她一想到這,都要吐了。

    要不是鄭恆松提出願意陪莫蘭進停屍房,她真不知該怎麼拒絕莫蘭。正處於深度焦慮中的表妹,顯然是看不見她臉上的不情願的。

    她在停屍房外的走廊上等了漫長的十分鐘,鄭恆松和莫蘭才終於一起走了出來。但從兩人臉上的表情,她實在看不出任何端倪。

    “是不是他?”她心驚膽戰地問。

    鄭恆松搖頭。

    “不是他?!”她不放心,又問道。

    “不是。那人的手上都是老繭,應該是個打工仔。皮夾克跟高競穿的也不是同一個牌子。”他拍拍她的肩,以示安慰,“別擔心,真的不是他。她看得很仔細。”鄭恆松露出噁心的神情。

    “太好了!”她嚷道,整個人頓時放鬆了下來。

    但是很明顯,另外兩個人並不像她那麼興奮。  

    “喂,既然不是他,幹嗎這副表情?”她推了一下老公。

    鄭恆松親昵地拍拍她的腰,低聲道:“我剛剛得到消息,高競的手機最後打的電話是120。”

    喬納頓時怔住。她看見莫蘭正朝她走來。

    “先別告訴她。”他低聲道。

    她點點頭。

    “我現在去開車,你和她在樓下的大門口等著。”說完,他就撇下她們快步下樓。

    喬納再看莫蘭,臉色蒼白,神情倦怠,頭髮凌亂,好像快支持不住了,她趕緊過去扶住她。“喂,你怎麼樣啊?那人不是他,這下你該放心了吧!”她說道。

    莫蘭抬起頭朝她疲倦地一笑。

    “至少他可能還活著。”莫蘭輕聲道。

    “當然……”

    喬納的心卻在往下沉。120,如果高競曾經打過120,就表明他曾經遇到過需要急救的突發狀況。天知道他到底出過什麼事!  

    而他的手機後來就斷了。媽的!這該怎麼解釋?!媽的!這還能怎麼解釋?!

    高競不知自己睡了多久。

    他曾經聽見不同的鳥鳴聲,有的清脆,有的低沉,還有類似蟲鳴的咕咕聲,有時是呱呱聲,他不知自己身處何方,冷風從他的頭頂吹過,樹葉在他的身體上方嘩嘩作響。有那麼幾次,他掙扎著想醒來,但他的眼皮卻沉得像鉛皮。而且,他的身體像被什麼捆住了,他稍一動彈,身體的某個部分就疼得厲害,可奇怪的是,他竟然不知道痛點在哪裡,他抓不住那感覺。

    我怎麼了?我在哪兒?

    現在,他感覺自己又一次處於清醒的邊緣。他聽見洞外的鳥叫,接著,是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有人進來了?!他頓時警惕起來。

    腳步聲越來越近。

    沒過多久,一個黑影出現在他的頭部上方。儘管他閉著眼睛,卻仍能感覺到那人就在他身邊,近得幾乎能感覺到他的呼吸。

    他感覺那人在撥弄他的頭髮。

    忽然,一個女人的影子在他眼前晃過。他完全看不清她的臉,但他能感覺她對他的敵意。她朝他走近,低頭看了他一眼,隨後——砰!他幾乎能聽見重物敲擊他頭部的聲音。砰!又是一下。他被她打了!她是誰?!她想要他的命嗎?她要殺了他嗎?恐懼和憤怒瞬間充溢了他的全身。  

    他猛地睜開眼睛,接著,身子如彈簧般跳起來,撲向那個人。

    是個男人?!他一驚。

    “你是誰?”他問道。他的右手掐著男人的脖子,左手已經伸進了男人的口袋。他從裡面摸出一根一次性的注she器。“這是什麼?”他問道。

    那男人被他掐得喘不出氣來。他慢慢鬆開了手,並借著樹洞外透進來的微光仔細端詳起眼前的男人來。他看著這張臉,之前——他不知道過去多久了——他好像跟這個男人說過話。儘管他已經完全不記得他說什麼了,但他記得這張臉。

    “你是昨晚的那個人?”他問道。

    那男人喘著粗氣退到一邊。

    “體力不錯啊。已經能玩小擒拿了?你是武術指導、保鏢還是警察?”男人語帶嘲諷地打量著他。

    高競現在完全想起來了,這個男人就是昨晚跟他聊天,並自稱救了他的人。昨晚他還半信半疑,其實,他是根本沒反應過來,可現在,他已經完全相信了這男人說的話。

    他想說話,但脖子剛一動,後腦勺的傷就讓他痛得說不出話來。  

    “我的頭……”他伸手摸了摸,摸到的不是頭髮,卻是一塊大紗布。

    “你的頭髮在那裡。”男人指指地上。

    高競看見地上果然有一堆黑乎乎的東西。

    “我還來不及收拾,昨晚光顧著清理你的屎尿和嘔吐物了。如果你想找它們,它們就在洞外面的泥地里,我埋起來了。”男人懶洋洋地說,“喂,怎麼稱呼?”

    “你叫什麼?”他反問。

    “金元。金子的金,元朝的元。”叫金元的男人若有所思地打量著他,“你恢復得不錯。你過去是幹什麼的?”

    高競的腦子裡一片空白。

    “得了,我看你也不記得了。不過,我猜你受過某些專門的訓練。你的身體素質可不是一般的好。行了,我看你也恢復得差不多了,你可以離開這裡了。”

    高競其實也巴不得離開這個樹洞。但現在他有點犯難,因為他記不得自己的名字,也不知道自己是誰,他不知道該到哪兒去。  

    “我這樣……是不是腦子受傷引起的?”他問道。

    “你說失去記憶?不完全是。”金元開始疊毯子,很快他就把毯子疊成方方正正的兩塊,他把它們塞進一個大蛇皮袋,“記得我昨晚說的嗎?你中毒了。可驗毒這種事遠比我想像的複雜。也就是說,我現在沒法告訴你,你中了什麼毒。我得把你的血液樣本和嘔吐物樣本送到我同學那裡。他在S市的大醫院上班,他那兒有專業設備。”

    現在輪到高競打量他了。他眼前是個穿衛衣戴紅毛線帽子的年輕男人。如果單看外表,高競覺得他更像一個混跡於撞球房的小混混。

    “你是醫生?”他疑惑地看著金元。

    “差不多吧。”金元把山洞裡的雜物一股腦兒丟進了蛇皮袋。“喂,你真的沒想起你叫什麼?”他又問了一次。

    高競不語。

    “得了,那你就慢慢想吧。”金元背起沉甸甸的蛇皮袋,逕自走到洞口,回身看著他問道,“你走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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