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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請不要這樣,夫人,”白羅對待女士總是那麼親切。“纖細的異國花卉,非放在溫室加以保護不可……因為它不能耐受冷風。一般常見的雜草在嚴冬中也能生長,但不能說雜草較受珍視。就拿我來說吧,身子已經彎彎曲曲,不能行動,可是,我仍不想從這個世界消失,儘可能還想享樂,吃吃東西啦,喝喝東西啦,動腦筋時的喜悅啦……”

    富蘭克林太太嘆了一聲,低聲地說:“你說的對,不過,我不能和你比。你只要考慮自己的事就可以了。我有我的丈夫約翰。我痛切體會到,我對約翰是個包袱。一個病魔纏身、一無是處的老婆。對於我先生來說,等於是掛在脖子上的石臼。”

    “你先生可沒說你是一個很重的包袱吧。”

    “當然啦。他沒有說出口來,不過,男人的心不難看穿。而且約翰不善於掩飾心境。可不是嗎?約翰也不是故意對我冷淡。話雖這樣說,他本人是可以慶幸的,但是卻有點愚鈍。

    既沒有感受性,也不認為別人是否有感受性。天生的遲鈍,說起來也不壞嘛。”  

    “我不認為富蘭克林博士的感覺遲鈍。”

    “是當真?不過你不會比我更了解約翰的。當然,要不是有我,約翰一定更自由多了。

    有時候悶悶不樂,很想索性結束這個人生,一了百了不知道要多快活。”

    “夫人,請不要這樣。”

    “總而言之,我活在世上,對誰有幫助呢?不如告別此世,回到神的身邊……”她搖頭。“這樣,約翰也可以自由。”

    “真無聊,”後來我提起此事時,顧蕾絲護士這樣說:“她會這樣做嗎?不用擔心的,海斯亭上尉。學臨死的鴨子叫聲,說什麼“要結束人生”的人,其實一點也沒有這種念頭呢。”

    於是,由於賴特雷爾太太受傷而引起的興奮鎮靜下來,再度受到顧蕾絲護士看護的富蘭克林太太,大有起色,這一點非在這裡說明不可。

    一個晴朗的天氣,卡狄斯把白羅帶到研究室附近的山毛櫸樹蔭下面。那裡是白羅所喜歡的地方。既不吹東風,事實上,幾乎連一絲微風都沒有。討厭間隙吹來的風而對新鮮的空氣從來抱定不信之一念的白羅,喜歡這種地方。其實他比較喜歡室內,但是,最近老是用毛毯裹著身體,所以,也就忍受得了外面的空氣。  

    我漫步走向白羅那邊去。當我到他身旁時,正遇富蘭克林太太從研究室出來。

    富蘭克林太太身穿很漂亮的衣服,興高采烈的樣子,她說政要和波德·卡林頓一起坐車到公館去看看,充當行家幫助他挑選椅套。

    “昨天我到研究室找約翰說話時,把手提包放在那裡忘記帶走了。約翰剛才和茱蒂絲一起到泰德卡斯達去了。說什麼試藥還是什麼的不夠了。”

    她坐在白羅身旁的椅子上,以開玩笑的表情搖頭。“可憐,我不喜歡科學,我認為這樣是對的。在這大好天氣,好像小孩子似的,科學有什麼……”

    “夫人,請不要在科學家面前說這種話。”

    “當然,我不說的。”她臉上的表情變了。那麼認真地。然後她平靜地說:“白羅先生,請你別以為我不尊敬丈夫。我很佩服他那種一切為研究而犧牲的生存方式,的確很好。”

    聲音略微顫抖了。

    富蘭克林太太是不是喜歡扮演各種角色?這個疑念掠過我的腦際。現在她所扮演的是忠於丈夫,崇拜丈夫為英雄的一位賢妻。  

    她探出身子。熱情地把手放白羅的膝上。“約翰真像個聖人。有時候越看越怕呢。”

    我認為把富蘭克林捧成聖人,未免太誇張了一點,但是巴巴拉。富蘭克林依然露出炯炯眼光,繼續地說:“只要能夠增加人類知識,約翰是什麼都乾的。即使冒再大的危險,不是很偉大嗎?”

    “正是。”白羅立刻回答。

    “不過,時常令我擔心。也就是說,約翰到底要干到什麼程度這一點。現在正在實驗的那個可怕的豆子,我擔心將來會不會把自己的身體當作實驗台。”

    “那要採取一切預防措施。”我這樣說。

    她略帶傷心地微笑,搖頭,然後繼續說:“你是無法了解約翰的,你大概還沒聽過新瓦斯的實驗吧?”

    我搖頭。

    “那是一種不曉得什麼名字的新瓦斯,科學家們都希望證實它的性質。約翰竟自動提議要做它的實驗台。於是被關在貯氣器裡面整整一天半。而且為了要證實什麼剩餘效果如何啦,人類是不是也有和動物一樣的影響啦,在他身上計量著脈搏,體溫和呼吸。後來有一位教授告訴我,那一次冒的險實在太大了。據說,一不小心,可能會喪生。他就是這種人。約翰全然不把本身的安全當作一回事。所以,真的太偉大了。要是我,無論如何鼓不起那種勇氣。”  

    “誠然。”白羅說:“當然要很大的勇氣,才能冷靜地那樣做。”

    “的確是啊。我以約翰為榮,但還是有點擔心。可不是嗎?到了某一階段,說不定土撥鼠和青蛙都沒有用了。也就是說,他們想要知道人類的反應哪。所以,我怕約翰總有一天會以自己作裁判豆的實驗品,以致發生無法挽回的意外。”她嘆息,搖頭。“可是,約翰對我所擔心的事,只是嗤之以鼻而已,他真是個聖人。”

    這時候,波德·卡林頓走進我們這邊來。

    “巴巴拉,你準備好了沒有?”

    “好了,威廉,我在這裡等你。”

    “不要太累就好了。”

    “累什麼,已經好幾年沒有像今天這樣開心了。”

    她站起來,以可愛的笑容面向白羅和我,由波德·卡林頓陪著她,走向草坪那邊去。

    “富蘭克林博士--現代的聖人--果然不錯。”白羅說。  

    “情況有點不妙。”我說:“她本來就是那種人。”

    “那種人?”

    “她喜歡扮演各種角色;她有時候是被誤會而不受關心的太太,有時候扮成一個怕成為所愛的人的重擔,願自我犧牲而困惱的女人,今天又是崇拜丈夫的良伴。糟糕的是無論扮演哪一種角色,演技都有點過份。”

    白羅慢慢地說:“你可沒有認為富蘭克林太太是個傻瓜吧?”

    “我沒有這樣說,對,我也不認為她是個腦筋很聰明的女人。”

    “嗯,那種人不適合你的類型。”

    “是誰才適合我的類型?”

    沒想到白羅說:“開口、閉眼,看看妖精會把誰送上來吧。”

    顧蕾絲護士快步地走過來,所以使我無法回答。她露出潔白的牙齒向我們笑著,掏出鑰匙打開研究室的門,進入裡面,拿著手套出來。

    “第一次是手帕,再來是手套,每次總是會忘掉東西。”她邊說邊跑到巴巴拉。富蘭克林與波德·卡林頓等候的那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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