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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無法把想說的話拼成一句話,茱蒂絲掙扎,擺脫了仍把她拉回來的我的手。
“爸,我做我喜歡做的事,您不能老是壓制我,就說您搬出那麼多大道理來也沒有用,我要過自己喜歡的生活,您阻撓不了。”
茱蒂絲說完,便走出屋外去了。
我發現我的膝蓋在發抖。
我頹喪地朝椅子上跌坐下去。情形反而更糟,比想像的更糟。我這個女兒已經完全失去分辨好壞的理智。我的心境有誰可以傾訴呢?唯一能使茱蒂絲順從的人--她的母親,已不在人間。一切責任全落在我一個人肩上。
現在回想起來,那時的痛苦是空前的,也是絕後的。
Ⅳ
過了一會兒,我站起身來,洗好了臉和手、刮臉、換了衣服。然後下樓到餐廳去。我想我的態度大概不會有什麼異樣才對,幸好,沒有人發覺到我的異常。
茱蒂絲以好奇的眼光偷看我一、兩次。因為我極力佯裝和平常一樣,所以可能使她張惶失措。
就在這段時間,我在內心裡更堅定了我的決心。
我需要的,無他,是勇氣,還有,是頭腦。晚飯後,大家都到外面去,仰望天空,各敘即將緊跟著這悶熱之後的天氣來臨的雨、雷和颱風。
我在眼角看到茱蒂絲一拐彎即消失於房子的轉角。不久,阿拉頓也朝著同一方向漫步走過去。
我匆匆結束了和波德·卡林頓的談話,也朝向那邊趕過去。諾頓似乎想制止我,我記得他好像抓住我的手,並邀我到玫瑰園散步,我連理都不理他。
我拐過房子的轉角時,他仍跟在我後面。我看見他們兩人了:阿拉頓的臉正疊在向上仰的茱蒂絲的臉……我看到他擁抱著茱蒂絲接吻。
他倆很快地分開,我向前跨進一步。
諾頓幾乎使盡全力把我拉回來,拐過轉角,拖進房間的隱蔽處。“不知道嗎?你不是……”
我不讓他全部說完。“不,我能,你看好了。”
“沒有用的,問題雖然不妙,你也無能為力呀!”
我不作聲,或許諾頓這樣想也對,可是我能就這樣厚著臉皮退下來嗎?
諾頓繼續說:“我了解,您認為自己多麼沒用,多麼氣憤,但是除了承認敗北以外,別無他途。還是乾脆承認……”
我不反駁,讓諾頓任意喋喋不休,我等待著。於是,毅然,再度拐過房子的轉角。
已看不見他們二人了,但我立刻想起他們可能去的地方,是距此不遠的四周被紫丁香圍住的涼亭。
我向涼亭走,諾頓好像還跟著我,但沒有確實的記憶。
走近涼亭時,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我停下來,那是阿拉頓的聲音。
“那麼,一言為定了,現在拒絕已經來不及了,你明天前往倫敦,我去易普威治,在朋友家呆一、兩天。然後你從倫敦打一通電報回來,說今天晚上無法趕回來。這樣的話,任誰也不知道你我二人在我的房間見面吃著晚飯呢。我不會讓你後悔,一定的。”
我發覺諾頓拉了我的袖子,乖乖地轉過頭看他,當我看見他那不安的臉色時,差一點想笑出來。我任憑他把我拉回家。我假裝讓步了,因為我在那瞬間已經知道我自己下了什麼樣的決心。
我斬釘截鐵地告訴他說:“請你不必擔心,現在採取任何措施都沒有用了,我也知道為人父母無法干涉孩子的生活,我已看得開了。”
諾頓似乎安心得那麼滑稽的樣子。
過了一會兒,我說我頭痛,今晚要早一點上床。
他一點也不懷疑我就將下定的計畫。
Ⅴ
我在走廊站立片刻。四周沒有人,寂靜無聲。每一個房間都已經做好就寢的準備。剛剛在樓下跟諾頓分手,諾頓的房間就在這個廂。伊莉莎白·柯露在玩橋牌。卡狄斯應該是再樓下用晚飯才踱,這裡只有我一個人。
不是我吹牛,多年來我跟白羅在一起工作並沒有白費。應該留心些什麼地方,我當然胸有成竹。
阿拉頓那個傢伙,我不能讓他到倫敦去見茱蒂絲。
不用說是倫敦,任何地方都不能去。
我走進自己的房間,拿出阿司匹靈藥瓶,然後走進阿拉頓的房間,進入浴室。上次那瓶安眠藥仍放在柜子里。只要八片大概夠了吧!所規定用量是一至二片,因此,八片一定夠用才對。阿拉頓自己也是說過,只要稍微過量就有害。我詳細讀了瓶子上的說明:“服用本藥超過規定量以上即危險。”
我微笑了。
我用綢制手帕裹住了手,小心翼翼地旋開瓶蓋。絕對不能留下指紋。
我倒出裡面所有的要片。好哇!大小差不多和阿司匹靈一樣。我放八片阿司匹靈於瓶子裡,留下八片安眠藥,剩下的全部放回瓶子。於是,乍看瓶子跟原來完全一模一樣。連阿拉頓也必定不會發覺異樣無疑。我退回自己房間。房間裡有幾乎所有史泰爾茲莊的房客都備有的威士忌。我拿出兩個杯子和吸管,我從來未曾聽說阿拉頓不喝酒。等到他上二樓來,我得招呼他在睡覺前喝一杯酒。
我試把藥片放進少量的威士忌中去。藥片漸漸溶解,我很小心地舐舐看。有點苦味,但這個程度幾乎全然不會被覺察出來。計畫已經完成,等阿拉頓上樓來,我需佯裝倒好了酒,然後把杯子遞給他,這才倒一杯自己要喝的酒,非常簡單,非常自然。
阿拉頓照理不會覺察到我的用意才對--如果茱蒂絲沒告訴他的話。考慮的結果,我認為這一點可不用擔心。茱蒂絲是個不會對任何人講的女孩子。
恐怕連阿拉頓也以為我完全不知道他們的計畫吧!
接下去只有等待,可能要等很久吧!阿拉頓大概需等一、兩個小時才會上來!他本來就是個晚睡的人。
我只有靜靜地等待著。
忽然有敲房門的聲音,使我嚇了一跳。來人是卡狄斯,他說白羅請我過去一趟。
這時候我才震驚。白羅!今天晚上我沒想到他,他一定正在擔心我發生什麼事了,使我有點擔心。第一我為把他拋在一邊置之不理而覺得慚愧,第二我不希望讓他猜疑究竟發生什麼事。
“哎呀!”白羅說:“看起來好像要把我拋棄了?”
我故意伸懶腰打了一個哈欠,假裝歉意,微笑著。“抱歉,抱歉。老實說,我頭痛得厲害,連東西都看不大清楚。我想大概是雷聲的緣故吧!因此腦子裡昏昏沈沈的,連向你請個晚安也給忘了。”
不出我所料,白羅真的擔心起來了,教我各種治療方法,叫叫嚷嚷抱怨我大概在外頭著了涼。(其實這個夏天未曾有過像今天這麼熱!)他勸我服用阿司匹靈,我說我已經吃過了,但甜得幾乎令人作嘔的巧克力卻無法推辭,不得不接受下來。
“巧克力能緩和神經緊張。”白羅說。
我為了避免爭論,也就把巧克力一飲而盡。我一面聽到白羅似乎擔心又充滿愛心的關照,一面向他道了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