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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哥的動作迅猛無比,而杭文治又毫無提防,當後者意識到不妙時已經晚了,平哥像老鷹捉小雞一樣把他從床上拽了下來,並且兇惡地反擰住了他的右臂。
杭文治悶哼了一聲,咬牙強忍住手肘處傳來的疼痛感覺。
“阿山,你繼續招呼吧。”卻見平哥自己坐在了那張床鋪上,胸有成竹地說道,“如果他再敢用小順來擋著,我就當場把這小子的胳膊扭斷!”
杜明強知道平哥說到做到,只好苦笑著搖搖頭,一腳把小順踢開。阿山眼看沒了阻隔,便又蓄足力氣撲向杜明強,兩人纏鬥在了一起。杜明強只是閃躲招架,並不還手,一方面他不想把事情鬧大,另一方面,他也擔心真的惹惱了平哥,後者對杭文治下了重手,那可就不好收拾了。
小順被踢出戰團之後,晃了幾晃穩住了身形。一抬頭,卻看見黑子正站在一旁發愣,他便帶著抱怨的口吻招呼道:“看啥呢?大家一塊上啊!”
黑子“嗯”了一聲,腳下卻不動彈。小順可不等他,轉身便向著杜明強沖了過去。後者用餘光有所察覺,一側身,帶腳輕輕勾了一下,小順便收不住勢,一個跟頭摔倒在監舍門口。
“真他媽的廢物!”平哥對著小順啐了一口,滿臉的不屑。
小順的自尊被深深地傷害到了,又羞又惱。他知道自己的身手和杜明強實在相差太遠,情急之下也不起身了,直接向著杜明強的腳下滾了過去。後者便抬腳踢向他的胸口,小順咬咬牙,忍著痛不躲不避,趁勢抱住了杜明強的右腳,然後又將整個身體纏上去,想要將對方摔倒。
這樣的打法已和街頭無賴沒什麼差別。而監舍內空間狹小,杜明強倒也無從閃避,雖然他下盤扎得很穩,但腳下纏著大活人,步伐便邁不開了。這下要躲避阿山來勢剛猛的拳腳就困難了許多。
“操,我倒看你三頭六臂,還能挺多久。”平哥在一旁陰側側的笑著。杭文治在他的鉗制下努力抬著頭,同樣也在關注著這場近在眼前的打鬥。
卻見阿山又是一個擺拳揮向杜明強的腦袋,後者已經被小順纏在了牆角,在無從躲避的情況下雙手一架,呈十字狀夾住了阿山的右臂,然後他又翻動手腕,將對方的臂膀壓在了自己身前。
阿山用力往回一奪,卻掙脫不開。他乾脆又攥起左拳,拼命一般地掄上去,全然不顧自己胸口破綻大開。
杜明強雙手一拉,借著對方掄拳的力量帶著他轉了半個圈,同時他忽然“嘿”地一笑,說道:“方偉山,你忘了太平湖的命案嗎?”
這句話帶著一種神秘的力量,立刻將阿山的身體定在了原地。方偉山正是他的全名,自他入獄後便很少有人提及,現在卻突然從杜明強的口中蹦了出來,令他禁不住心生茫然。而對方的後半句話更是讓阿山極為駭異,他愕然半晌之後,這才忐忑反問道:“你說什麼?”
“一九九六年五月三日凌晨,你和潘大寶在太平湖邊搶劫一個單身男子,結果遭到了對方反抗,你們惱怒之下就殺了這個男子,屍體被拋進了太平湖。”杜明強一邊說,一邊分出精力對付腳下兀自糾纏不休的小順,直到將對方牢牢地踩在牆根之後,他才抬起頭來對著阿山笑道,“這事不是我編的吧?”
阿山瞪大眼睛看著對方,一時間無言以對。他的這副表現顯然是在印證著杜明強的言辭。屋內其他人便都露出了驚訝的神色,關注的焦點也隨之轉移過來。
“你小子身上還背著命案呢?”平哥喝問了一句。
阿山腦門上迸起幾根青筋,躊躇了半晌之後,他才壓著嗓門說道:“平哥,這事現在說不得!”
對阿山而言,這事當然說不得。他三年前因為連環搶劫案入獄,被判了二十年徒刑,雖然他身上背的一起命案卻並沒有被警方挖掘出來,但此事卻一直是他的心病。他在監獄中一直沉默寡言,也是有這個原因在裡面。沒想到此事卻突然間被一個陌生人拋了出來,他心中的震驚確實非同小可。
“潘大寶把我咬出來了?”片刻的沉默之後,卻聽阿山顫著聲音問道。
“他要是咬出了你,你還能活到現在?”杜明強看著阿山,“潘大寶已經死了,這件事情就只有我一個人知道。”
杜明強說的都是實話。阿山和潘大寶犯下的那起命案警方並未破獲。而他當年受訓成為Eumenides的時候,曾經清理過一批警方的積案,其中就有太平湖命案。杜明強循線索找到了潘大寶,並從後者口中得到了另一個涉案者的名字:方偉山。他給潘大寶下了死刑通知單,而方偉山因為已經入獄,所以便逃過了他的私刑。
這個過程阿山自然無從得知,而他現在也並不關心這些。他只是咬著牙問杜明強:“那你……你想要怎樣?”
“我本來倒是不想怎樣。不過——”杜明強淡淡一笑,“如果有人整天要追著我打架,你說我會不會覺得很煩躁?”
阿山自然能聽懂對方的言外之意。他頹然垂下了頭,轉身茫然地看著平哥。
“媽的,你小子敢當諜報?那就省得老子動手了,整個監區的人都會憋著勁廢了你!”平哥衝著杜明強惡語威脅道。所謂“諜報”,就是把犯人間秘密出賣給管教的角色,這樣的人在囚犯中間是最遭痛恨的,會被視為囚犯群體中的“叛徒”。
杜明強當然也清楚其中的利害關係,他“呵”了一聲道:“那案子的細節我一清二楚——要想當諜報的話還等到現在?一條人命案,嘿嘿,怎麼也能撈到個重大立功表現吧?”
“算你小子實相。”平哥沖阿山招招手,“你過來吧,這架你是打不了了。”
阿山撤到了平哥身旁,兀自有些心神不定。今天這事被杜明強捅了出來,整個監舍的人可全都聽見了。以後不管從誰的嘴跑出點風聲都有可能給自己帶來無盡的麻煩。
見阿山退了下去,杜明強臉上的神色變得愈發輕鬆,他從牆角走出來,打著哈哈道:“打架本來就解決不了任何問題。我們應該坐下來談談,你們看,有些事情一談不就清楚了嗎?”
平哥陰著臉,現在他知道眼前的這個傢伙不僅身手了得,心機竟也極深。略沉默片刻後,他冷冷地問道:“你還想談些什麼?”
“之前我就說過了啊——換床。”杜明強晃著腦袋說,“我和小順換換,省得這衛生間沒人打掃,總是一股的臊味。”
“你憑什麼跟我換?”小順從地上爬起來,一副不服氣的樣子,不過他又不敢上前找苦頭吃,只好在言語上搶些先機,“我可是殺人進來的,你算老幾?”
監獄中囚犯們的地位往往和他們的罪名密切相關,其中便屬殺人犯最受人敬畏。小順平時就喜歡吧自己的罪名掛在嘴邊,以此來彈壓那些令他不慡的對頭。這招如果擱在平時倒也好使,但此刻杜明強卻絲毫不為所動,蔑笑著反問道:“你也殺過人?”
小順揚起脖子:“廢話,我不但殺過人,而且殺的還是大喇叭,你打聽打聽,那可是城東道上鼎鼎大名的人物!”
“哦,你說的是‘九·二七惡性殺人案’吧?”杜明強眯起眼睛,像是在回憶著什麼,然後他又不緊不慢地說道,“那是在前年夏天,混跡城東多年的大喇叭在新安商廈的門口被人用東洋刀給劈死了。因為案發鬧市,又是光天化日之下,所以引起了市民的極大震動。後來查明,原來是道上的另一個大哥想找大喇叭尋仇,就支使本市技校的一個學生混混去做這件事。沒想到那個學生混混下手不知輕重,居然拿把東洋刀從身後直接劈斷了大喇叭的脖子。更荒唐的是,他出發前還讓自己的一個‘小弟’叫上了一大幫技校學生前往助陣圍觀。事情鬧大之後,這個混混和支使他的道上大哥都被判了死刑,而幫他叫人的‘小弟’也受到牽連,以故意殺人罪被判處了十五年徒刑,聽說這個小弟在庭審現場涕淚交流,悔恨不已。他向法官哭訴,自己也是被混混同學欺壓,不得已才幫著叫人的。看到大喇叭被砍死,他當場都尿了褲子。嘿嘿,沒想到這段經歷現在也值得吹噓?”
在杜明強的話語聲中,小順的臉色變得極為難看,高昂的頭顱也不得不瑟縮起來。他進監獄之後時常以“砍死”大喇叭作為炫耀的資本,但其中的細節卻從沒向任何人描述過。現在被杜明強揭開了老底,那些“資本”就只能淪為無聊的笑料了。
“媽的,我就說了,就你那慫樣能殺得了大喇叭?”平哥沖小順撇了撇嘴,厭惡地說道,“你這點出息還真是不配睡里床的,你就換到外鋪去吧。”
小順苦著臉不敢反駁,他還能說什麼?只要杜明強不把自己的這段“光榮史”在監舍外宣傳,他就謝天謝地了,哪還能再和對方爭什麼床鋪?
“嗯。”杜明強點點頭,看起來對平哥的這個安排非常滿意,然後他又說道,“我換了鋪,我的朋友可不能留在外屋受罪。這樣吧,就讓他和黑子換換。黑子,你沒意見把?”
自從晚上衝突發生之後,黑子就一直在裡屋呆著,像是不想牽連其中。現在杜明強專門點了他的名,他想裝聾作啞也不行了。於是他只好往外屋方向走上幾步,笑著說:“不就是個床位嗎?有什麼的,裡屋外屋還不都是一樣睡覺。”
平哥看看杜明強,又斜眼瞥著黑子,忽然罵道:“媽的,你小子是不是也有把柄捏在人家手裡?”
黑子神情尷尬,承認也不是,辯白也不是。
“自己說,怎麼回事?!”平哥瞪起了眼睛,“別他媽的還等別人給你抖出來!”
黑子平日裡雖然跋扈,但對平哥的話從來不敢不聽。現在見平哥動了怒,自己也思忖:到這個地步肯定想瞞也瞞不住了,只好如實說道:“平哥,是我點了馬三……您知道我犯的事兒,不把馬三點出來的話,我肯定是沒命了……”
黑子是販毒進來的,判了個死緩,後來又改成無期。馬三是以前和他一起混的兄弟,比他犯事早,後來一直在外面逃亡。這個期間黑子便主動幫助照料馬三年邁的父母,這一點讓後者頗為感動。後來馬三被警察抓住判了死刑,行刑前羈押在四監區,沒少夸黑子的好。平哥也是因此覺得黑子仁義,所以在號子裡才格外抬著黑子。現在一聽黑子說是他點了馬三,平哥是又詫異又上火,他沒好氣地追問道:“你不是幫馬三照顧爹娘嗎?把他點了是怎麼個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