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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知道。鄭佳神神秘秘的,似乎不想讓我看見,所以我非常懷疑……”
“我明白了。”羅飛打斷慕劍雲的話頭,“你只管陪著鄭佳,就當什麼事也沒有。我馬上過來!”
慕劍雲點頭道:“好的。”然後她掛斷電話,眼看著臥室的方向,心中感覺踏實了許多。
與此同時,在一牆之隔的臥室內,鄭佳已經拆開了包裹的封口,將裡面的東西一股腦倒了出來。除了幾張文件紙之外,竟還有一隻嶄新的手機。她把手機拿在手裡,正彷徨不知所措時,那手機卻在她掌心中跳動起來。
鄭佳嚇了一跳,忙查看手機,發現原來是有來電呼入,而手機模式顯然是調在了振動狀態。女孩的心也隨著那手機“砰砰”地跳動起來,她迫不及待地按下了接聽的按鈕,卻又極緩慢地,像是鼓足了勇氣似的才將手機聽在了自己的耳前。
聽筒里沒有人說話,但分明有著清晰的呼吸聲。
最終還是鄭佳先打了聲招呼:“餵?”
片刻的沉默之後,女孩終於等到了期盼已久的回應。
“你好。”只有短短的兩個字。但那是如此熟悉、如此親切的語調,正如多少個夜晚在夢中聽見的一樣。
“你在哪裡?”女孩緊緊地攥著那隻手機,似乎這樣便能抓住那個隱藏在電波中的捉摸不定的影子。
對方卻只是“呵”了一聲,並不願意去回答這個問題。
女孩感覺到對方的情緒,便苦笑著追問:“你不想見我?”
這次對方回應得倒很乾脆:“是的。”
女孩失落地咬著嘴唇:“為什麼?”
“因為……”年輕人在電話那頭嘆了口氣,“我不想讓你看見我的樣子。”
這算什麼理由?女孩只能再次追問:“為什麼?”
那人說:“你如果看見我,那我在你心中的形象便徹底毀了。”
女孩總算摸到些眉目,她小心翼翼地猜測道:“你覺得自己長得很醜?”
“是的。”那人重重地強調說,“——非常丑。”
“那又怎麼樣?”女孩坦誠說道,“如果我喜歡一個人,我看重的是他的本質,而不是他的外貌。”
可那人並不認同這樣的說法。
“當你雙目失明的時候,是這樣的……可行你的視力已經恢復了,情況便會不同。”他悲傷地說著,“你不會喜歡我的,你只喜歡那個看不到的人。”
女孩從對方的話語中讀出既自卑又留戀的味道。她心急如焚,不知該怎樣才能勸服對方。忽然間,她心念一動,想到了一個主意。
那人竟是自覺長得太醜,所以不願見面。對方既已抱定了這樣的想法,自己再怎麼解釋也難以令他釋懷。但如果雙方能夠見面,自己倒可以用真誠而又熱情態度向對方證明心跡。這方法既簡單又直接,勝過任何言語上的雄辯。
想到了這一層,女孩決定向對方拋出一個善意的謊言。她說:“我的眼睛現在還不能看東西呢,就算我們見面,我也看不見你的。”
電話那端的人沉默著,不置可否。
“我眼睛上的紗布還需要一周才能拆開。”女孩怕對方不相信,便多解釋了一句,然後她又勸說道,“你不想來見我最後一面嗎?等我的視力完全恢復之後,可能就再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女孩覺得對方沒有理由拒絕自己的建議。只要那人同意見面,她就可以蒙著紗布赴約,然後再出其不意地將紗布解開。那人只是不敢讓自己看到他的容貌,但如果真的看見了,而自己卻仍然喜歡他,他的心結也就蕩然無存了吧。
可惜這只是女孩一廂情願的想法。那人卻苦笑著說:“你騙我,你的眼睛已經能看見東西了。”
女孩忙辯解:“不,我真的看不見。”
那人“嘿”了一聲,忽然反問道:“一個眼睛上纏著紗布的人,有什麼必要在大白天還拉著窗簾?”
女孩愕然怔住,轉頭往臥室窗口處看去——那裡的窗簾嚴嚴實實的拉著,確實是個難以辯駁的破綻。
可那人怎麼會發現這個破綻呢?女孩略一思忖,猛然間意識到了什麼。她快步衝到窗前,撩起窗簾的一角,從三樓窗口向外看去。
此刻正是一天中日照最強的時分,陽光刺入女孩的雙眼,帶來一陣酸瑟的痛感。但女孩已顧不上愛惜自己的眼睛,她的目光往樓下掃了半圈,很快便直直地定在了某個方位上。
在距離公寓樓不遠的綠化帶中站著一個長相醜陋的年輕男子,他拿著一部手機保持著通話的狀態,目光則正與窗口的女孩相對。女孩的出現似乎在男子的預料之外,他的神色有些慌亂,手機也離開了耳邊,隨著手掌慢慢滑落下來。與此同時,一種難以抗拒的力量則牢牢地控制住了他的身體。
那力量來自女孩的眼睛,明亮的、漆黑的、充滿了神彩的眼睛,一股動人的波光在那雙眼睛中流動著,就像小提琴的樂曲聲一樣優美。這樣的眼睛鑲嵌在女孩秀美的面龐上,沐浴著明媚的陽光,構成了年輕人一生中所見過的最美麗的畫面。他貪婪地享受著這幅畫面,難捨難離。
女孩也把手機垂在胸前。此時此刻,言語交流已成了多餘的累贅。她只需要和那男子對視著,便能感受到對方的心緒。
兩人就這樣互相看著,整個世界似乎都隨著他們的目光而靜止。也不知過了多久,樓下的男人首先從沉迷的狀態中清醒過來,他拘促地低下了頭,似乎在躲避著什麼。他的這個動作立刻刺激到了女孩,令後者緊張而又焦急。
“你不用躲!我根本不在意你的相貌!”女孩忍不住叫出了聲。
年輕人重又抬起頭來看著女孩,不過這次卻只是匆匆的一瞥。隨即他便轉身向著遠離樓宇的方向而去,步履堅決。
“你別走!”女孩徒勞地呼喊著,卻無法阻止對方的腳步。情急之下,她也轉身離開窗前,直往臥室門外奔去。
客廳里的慕劍雲被突然衝出來的鄭佳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問了句:“怎麼了?”後者卻顧不上回答,開門就往樓下跑。慕劍雲連忙也跟著追出去。兩人一前一後,很快便衝到了樓前的空地上,只可惜視力所及之處已經沒有了那個年輕男子的身影。
鄭佳停下腳步,茫然不知該往哪個方向追趕。片刻後她又想起了什麼似的,急匆匆地按動掌心中的手機。
可是聽筒里卻傳來毫無情感的女聲:“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
鄭佳的手無力地垂了下來。炫目的陽光照she在她那雙美麗的眼睛上,刺激起了一層透明的淚水。
慕劍雲這時也追到了鄭佳身旁,她用手輕扶著女孩的肩頭,再次追問道:“你怎麼了?”
鄭佳黯然答道:“是我的一個朋友……他不願意再見我了。”
慕劍雲隱隱猜到些什麼,她轉而拉住女孩的手,柔聲勸道:“先上樓去吧,外面的光線這麼強——到家裡把你朋友的故事講給我聽,好不好?”
鄭佳無聲地點點頭。她心裡確有好多話想找人傾訴,而慕劍雲看起來正是最合適的對象。
大約二十分鐘後,羅飛趕到了慕劍雲的公寓。他看到公寓的門敞開著,而慕劍雲正站在門口等他。
“什麼情況?”羅飛一邊問一邊往屋內張望著,不過他並沒有看到那個女孩。
“鄭佳在臥室里呢。”慕劍雲沖羅飛做了個迴避的手勢,低聲說,“我們出來談。”
羅飛會意,和慕劍雲一同來到了樓道的拐角處。站定之後,慕劍雲神色鄭重地說道:“我剛剛和鄭佳聊了一會,情況和你當初的猜想恐怕不太一樣。”
“哦?”羅飛的心一沉,對方的表情讓他有一種不妙的預感。
“Eumenides已經來過了,他和鄭佳見了一面。”慕劍雲略做停頓後,又格外強調般地說道,“——而這次見面在我看來,應該是兩人之間的訣別。”
“他們見面了?”羅飛有些不相信似的。難道那人不怕被鄭佳識破他的真實身份?
“是見面,但不是正常的見面。”慕劍雲抱著胳膊解釋說,“那個包裹裡面有一隻手機。Eumenides先是在電話里和鄭佳道別,然後又把鄭佳引到窗口處——而他就站在樓下的綠化帶里。不過鄭佳看到的是一個相貌極丑的年輕男子,並且他就是以自己相貌醜陋為藉口,拒絕再與鄭佳相處。鄭佳後來追到樓下的時候,他已經消失不見了,電話從此也無法接通。”
羅飛深知Eumenides的真實相貌絕對和“醜陋”兩個字不沾邊,立刻又問:“他做了易容偽裝?”
“應該是的。”慕劍雲點著頭分析道,“所以他只敢讓鄭佳遠遠地看到自己。”
羅飛認同這個邏輯。要知道,再精妙的易容,近距離相處的時候也難免露出破綻。那人把鄭佳引到窗口,又在對方下樓之前離開,其目的明顯就是在掩飾自己的真容。可他為什麼要突然前來?將這樣一種經不起檢驗的虛假面容展示在女孩面前,他的用意何在?
在羅飛思索的同時,慕劍雲卻反過來問他:“你那邊的情況怎麼樣?”
“嗯?”羅飛挑了挑眉頭,不明對方所指。
“你不是說Eumenides會清除掉和杜明強有關的圖像資料嗎?他有沒有開始行動?”
“應該是開始了。”羅飛斟酌著說道,“前兩天省城電視台遭竊,丟失了一些原始素材,其中就包括杜明強接受庭審時的現場錄像。竊賊手法高明,很像是那傢伙的所為。我估計他下一步的目標應該就是警方系統內的圖像資料了。我也做了一些特別的安排,包括讓曾日華設置了一個網絡陷阱,如果他試圖從遠程攻擊警方的資料管理系統,立刻就會暴露出他的行跡。”
慕劍雲卻搖搖頭說:“這都沒用的。”
羅飛皺起眉頭,不知對方為何如此肯定。慕劍雲則很快用事實加以解釋,她將手中的一頁文件紙遞給羅飛,接著說道:“這是那個人寄給鄭佳的資料,你自己看看吧。”
羅飛接過那頁紙,展開一看,卻見占據了絕大部分版面的竟是一張杜明強的近身照片。而照片下還有一段小字,闡明了照中人的身份:“杜明強,男,25歲。二零零二年被刑警隊羅飛逮捕,被指控為系列兇殺案的主角Eumenides。但因證據不足,僅被判處五年徒刑。二零零三年十月十一日從省城監獄越獄,越獄過程中以Eumenides之名繼續行兇,致二人死亡,一人重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