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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警方已無權也無必要對這樣一個謊言再去追究什麼。可惜這條線索也就此斷了,這無疑給情緒剛剛興奮起來的羅慕二人當頭澆了一盆冷水。

    羅飛呆坐著,失落寫在他的臉上。

    見對方許久不說話,黃少平自顧自地又開始工作了。他將紮好的飲料瓶挪到一邊,然後乞求地看著羅飛:“羅警官,你能幫我一個忙嗎?”

    “什麼?”羅飛悵然的思緒被拉回來。

    “幫我把屋外的那個大麻袋提進來吧。我又老又殘,幹活越來越不利索了。”

    誰也無法拒絕一個可憐人如此的小小請求,羅飛起身向門外走去。

    “袋子旁邊還有很多塑料瓶,也麻煩你一塊收拾進來。”黃少平補充了一句,看到慕劍雲也想外出幫忙,他又說道,“慕老師,你能不能幫我遞一下那個水杯?”

    杯子就在不遠處的桌子上,裡面涼著半杯開水。慕劍雲拿起水杯遞給黃少平。

    “謝謝。”黃少平接過水杯,卻一把攥住了慕劍雲的手腕,令後者吃了一驚。  

    “我並不是什麼都不知道。可是那些事情我現在不能說。”黃少平往門口瞟了一眼,嘶啞的聲音壓得很低,“——我只能告訴你一個人。”

    慕劍雲心中怦怦狂跳,很明顯,黃少平竟是在防著羅飛!

    黃少平往前欠著身體,醜陋恐怖的面龐幾乎要貼到慕劍雲的臉上,他低聲地囑咐道:“晚上你來找我,千萬不要讓他知道。”

    門口響起了腳步聲,羅飛已在向屋內走來。黃少平鬆開手,慕劍雲後退兩步,竭力隱藏住心中的驚愕。

    兩三秒鐘之後,羅飛提著大大的編織袋進了屋,他的神色平靜,似乎沒有發現任何的異常。

    ……

    從黃少平家出來之後,羅飛和慕劍雲多少都有些鬱悶。羅飛本覺得抓住黃少平這條線索能深挖出不少東西,慕劍雲則想通過黃少平的證言推翻羅飛關於“時間錯位”的推論,然而兩人各自的目的卻都未能達到。

    “現在該怎麼辦?”慕劍雲首先試探羅飛的態度。  

    “爆炸時間肯定是有問題的。”羅飛仍堅持自己的觀點,“也許還有一個辦法能夠證明。”

    “什麼辦法?”

    “讓現場的死者來證明。如果我對爆炸時間的判斷是正確的,那麼孟芸就沒有死於那場爆炸,現場的女屍當然也不可能是她。”

    “可現在怎麼能知道現場的屍體有沒有問題呢?”慕劍雲無奈地聳了聳肩,“都已經過去十八年了,死者的屍體早已火化,當年也不具備DNA鑑定的技術,不可能有相關資料留下的。”

    “我們現在就去法醫中心的資料室。像這樣的案件,由於死者的身份沒有得到明確的判定。那麼在火化的時候,肯定是要製作牙模標本的。”

    “那又怎麼樣呢?”慕劍雲還是看不清突破的方向,“據我所知,孟芸和袁志邦生前都沒有留下與牙齒有關的記錄,即使我們拿到了牙模標本,你又怎麼知道那是不是他們的牙齒?”

    “我有我的方法。”沉默片刻後,羅飛淡淡地答道。  

    一個小時之後,羅飛和慕劍雲已經來到了法醫中心的資料室。在請示韓灝並且得到了批准之後,管理員向這兩個“四一八”專案組的成員出示了與那起血案有關的法醫學資料。除了大量的殘屍照片之外,羅飛如願以償地找到了兩名死者的牙齒模型。他先是把兩個牙模都拿了起來,略看之後放下了輪廓粗大的男性牙模,只剩另一個女性牙模在手上細細地端詳。

    慕劍雲靜靜地待在一旁,且看他在沒有任何對比資料的情況下,如何去判斷這個牙模是否屬於一個十八年前的故人。

    沒過多久羅飛便做出一個令慕劍雲驚訝不已的怪異動作:他將那個牙模舉到了嘴邊,然後將自己的雙唇貼了上去。不僅如此,他甚至還伸出了舌尖,在那兩排細石膏製成的牙齒上輕柔地舔動著。他舔得如此專心,甚至屏住呼吸,閉上了眼睛,似乎要把全身的感觀都集中在舌間那一片小小的區域上。

    慕劍雲忽然心中一震:羅飛此刻的動作與表情,竟分明是在接吻!

    的確,羅飛正在和一個牙模接吻。他的觸覺和情感已飄回到了多年之前,曾經的花前月下,熟悉的唇齒交織,那種刻骨銘心的感覺永遠無法冷卻,深藏在回憶中的每一個細節再次清晰地浮現出來。

    慕劍雲下意識地轉過臉去,迴避了這個場景。許久之後,她聽見了響動——那應該是羅飛把牙模放回了托盤中。  

    慕劍雲這才把臉轉回,她看到羅飛怔怔地站在自己面前,淚水正如滾珠般顆顆滑落。她的心口間泛起一股複雜的滋味。這幾天的相處,她已經充分領教了羅飛的堅強與冷靜,這樣一個男人淚如雨下當然會令人格外動容。

    “怎麼樣?”也許是受到羅飛情緒的影響,慕劍雲的聲音也有些發顫了。

    “是她。”說出這兩個字的同時,羅飛已控制不住地嗚咽起來。

    慕劍雲深切感受到對方心中的痛楚,她輕嘆著,柔聲安慰道:“好了……至少我們證明了,孟芸並不是那個兇手。我們的偵破,也不用在一個錯誤的道路上繼續前進了。”

    “你什麼意思?”羅飛擦了擦淚水,有些憤怒地責問道,“什麼叫‘錯誤的道路’?那個時間差是絕對存在的,你為什麼始終不相信?”

    “可是事實在眼前!”慕劍雲也被羅飛的固執惹急了,她提高嗓門,指著剛剛被羅飛放下的牙模,“孟芸已經死了,爆炸發生的時候她就死了!我知道你不願接受,可這是事實,誰也改變不了的事實!你應該明白的,你到底還要堅持什麼?”  

    羅飛呆呆地怔了良久,然後他轉過身,一言不發地向著門口處黯然而去。

    第七章死亡礦洞

    十月二十四日,晚二十點十一分。

    在刑警大隊的招待餐廳里,慕劍雲已經吃完了晚飯。由於正在思考某些事情,她還沒有離去,而是靜靜地坐在餐位角落,眉頭微鎖,目光則毫無目的地定在一堆空碗上。她的這副模樣很快吸引到一名男子的注意——後者剛剛打好了飯菜,此刻正向著角落裡走來。這名男子身形瘦小,頭髮亂蓬蓬的,帶著圓溜溜的眼鏡,黑色的警服穿在他身上不顯威武,反倒有幾分滑稽。

    慕劍雲聽見對方那拖沓的腳步聲,便已知道來人是曾日華,她抬起頭,禮節性地微笑了一下:“你好。”

    曾日華在慕劍雲對面坐下,嘻笑著說道:“美女一個人?讓我陪陪你吧。”

    慕劍雲已經習慣了對方的調笑,不以為意地寒暄著:“怎麼剛吃飯?”

    “工作啊——真是頭疼。”曾日華晃了晃腦袋,拿起筷子拌了拌麵前的飯菜,又補充道,“毫無進展。”  

    作為文職人員,曾日華也被排除在了四人行動小組之外,並不會直接參與即將到來的同Eumenides的第二場交鋒。現在他的主要任務就是在電腦系統中對所有可能的相關人員進行檢索和排查,這也是警方在面對大案時慣常使用的手法之一。雖然有些大海撈針的意味,但只要工作做得細緻,往往也能得到不錯的收穫。前年在石家莊發生的特大爆炸案,死傷一百多人,舉國震動。警方隨即對具備爆破知識的人員進行地毯式排查,很快便鎖定了犯罪嫌疑人靳如超,使此案成功高破。

    而在這場跨越了十八年的系列血案中,犯罪嫌疑人Eumenides顯然具備更多的極易鎖定的特徵。他精通爆破、刑偵、格鬥、網絡等多方面的技能,這樣一個人沒有經過專業化的培訓是不可想像的。所以當曾日華展開排查的時候,心中還是頗有幾分自信,但結果卻令他大為失望。

    在這兩天的時間裡,曾日華帶著他的小組將全國接受過相關軍事和公安訓練的男子整個篩了一遍,卻沒嗅到任何能用以追蹤Eumenides的可疑蹤跡。他甚至通過省廳領導與國安局一類的特殊部門聯繫過,請求對方協助調查。然而反饋過來的消息是:在特工人員中亦決不存在即吻合Eumenides相關特徵,同時又具備作案時間的嫌疑人。

    徒勞無功令曾日華頗為鬱悶。他無法理解:像這樣一個諸多技能如此出色的人物,怎麼可能悄無聲息地從石頭裡就冒了出來?即便他再小心,在他的成長過程中總會留下一些蹤跡吧?是什麼原因使得這些蹤跡竟隱藏得如此之深?  

    類似的困惑正在折磨著曾日華,不過他天性樂觀,生活情緒並未因此而受到影響。此刻與美女對面而坐,他不禁胃口大開,一邊狼吞虎咽地用起晚餐,一邊打趣地問道:“哎,你那個搭檔呢?聽說你們倆整個下午都膩在一起?”

    “我們發現了一些線索,可也許……又什麼都不是。”慕劍雲將兩分鐘“時差”的相關情況告訴了曾日華。作為一名電腦高手,後者無疑具備極其縝密的思維能力,所以慕劍雲也想聽聽他對此事的分析。

    曾日華稍愣了片刻,很快給出了自己的判斷:“我支持你的想法,那個所謂的‘時差’並不存在。”

    慕劍雲眼神一亮:“你能肯定?”

    “你說過,羅飛已經確認爆炸現場的死者就是孟芸。警方的記錄則不容置疑:只有一次爆炸,那爆炸發生在下午四點十三分。既然孟芸已經在四點十三分死亡,那她怎麼可能在此後兩分鐘的時間內還和羅飛通話呢?羅飛對孟芸的聲音絕對熟悉,不可能是別人偽裝吧?而對話的內容又是互動性的,排除了事先錄音的可能。所以,如果真的存在那個時差,我們就得面對‘死人在說話’這個必然的推論。”曾日華語速很快,展示出的條理亦十分清晰。  

    死人在說話。這當然是絕不可能出現的情況。慕劍雲也曾給羅飛分析過這個道理,可羅飛卻是這樣回應的:“絕不可能出現的情況——那這是整個思路的關鍵。我們必須對此做出合理的解釋,當這個解釋出現的時候,我們離案件的真相也就不遠了。”

    面對羅飛的固執,慕劍雲簡直有些哭笑不得。合理的解釋?她覺得最合理的解釋便是羅飛對時間的把握是錯誤的,兩分鐘……實在是微不足道,任何人都有可能出現這樣的錯誤。可是羅飛為何要對自己如此自信呢?

    慕劍雲想起了導師曾給過自己的一句教導,這句話在她日後的經歷中已屢試不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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