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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十二點五十一分。
省城公安局大樓。
午飯過後,羅飛把自己關在辦公室里,他需要一個安靜的環境去思考問題。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這就是羅飛調任省城公安局刑警隊長之後最深切的感覺。比如說今天吳寅午的自殺就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不得不分出精力來分析這場突發的事件。
事情的前因後果經過外圍調查已基本清晰:昨天晚上九點四十分左右,一名男子冒充警察進入特護病房與吳寅午進行了交談。整個交談持續了約半個小時,其間刻意要求不讓第三者在場。十點十分左右,男子自行離去。因為他帶著墨鏡,言行時又刻意遮擋自己的容貌,所以不管是院方人員還是家屬都無法準確描述出他的外形特徵。
自男子離去之後,吳寅午就處於一種很不正常的精神狀態中。他的情緒極為低落,似乎背負著極重的心理壓力。整整一夜,他都沒有安睡,這使得他的精神進一步崩潰。今天早晨八點五十分,吳寅午支開陪護的家人,從病房後窗跳下七樓,當場身亡。而在他生後則留下了一連串的謎團。
那個冒充警察的人是誰?他和吳寅午說了些什麼?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羅飛剛剛和專案組的同事們討論過這些問題,但卻無法得出一個指向性的答案。
尹劍猜測那個人就是Eumenides,這也是眾人最先懷疑到的對象,可這個猜測很快又被大家集體否決。
“Eumenides已經完成了對吳寅午的救贖,他沒有理由再來找吳寅午。難道這和商家做活動一樣,還需要回訪嗎?而且這次‘回訪’的結局與Eumenides的初衷完全相反,Eumenides要的是讓吳寅午找回勇氣和尊嚴,而吳寅午自殺無疑是給他的設計畫上了一個失敗的句號。所以那個傢伙絕不是Eumenides本人。”
這是慕劍雲從人物行為動機上做出的分析,而羅飛則有著更加簡單卻又更加確鑿的理由來支持女講師的論斷。
“吳寅午雖然沒見過Eumenides的容貌,但卻聽過Eumenides的聲音。那個假警察來到病房後,首先要求家屬離開。在這個過程中,吳寅午沒有對他的聲音產生任何異狀的反應。家屬離開時,吳寅午很平靜也很配合,他顯然相信對方確實是警察。由此來看,這個人肯定不會是Eumenides。”
眾人的討論沒有結果,羅飛獨自的思考暫時也陷入了僵局。他開始懷疑這件事情是否一定和Eumenides犯下的連環兇案有聯繫呢?那個人也許就是個令人厭惡的、無孔不入的記者,就像當年恐怖谷謎案中的劉雲一樣。
就在羅飛想得有些疲倦的時候,辦公室的門突然被敲響了。“篤篤篤”的聲音不大但略顯急促。
“請進!”羅飛略略振奮了一下精神。
尹劍推門走到了屋內。羅飛記得曾吩咐過助手:中午自己想休息一會,一點半之前如果沒什麼事就不要來找他。現在尹劍卻提前到來,羅飛不禁豎起眉頭問道:“怎麼,有什麼情況?”
尹劍點點頭:“有關於韓灝的消息。”他顯得有些興奮。此前由於個人的原因屢次錯失了將韓灝歸案的機會,頗負責疚的小伙子幾乎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對前刑警隊長的追查上。
而羅飛聽到了這個信息也像被針扎到了中樞神經一樣,“騰”地便坐直了身體。而此前的疲倦也像是日出後的晨霧,頃刻間消散無蹤了。
在行刺鄧驊的事件中,韓灝曾成為Eumenides的幫凶。如果韓灝能夠歸案,那無疑會在追尋Eumenides的征途上又開闢出一條捷徑。
所以羅飛迫不及待地追道:“快說!”
“這兩天我們的人一直在對韓灝的親友關係進行布控,他的妻兒更是重中之重。上午,我們監測到韓妻的手機接到過一個未知來電,通話近二十分鐘。而來電號碼是一個即購即用的聯通手機號,今天上午才剛剛開通。隨即韓妻便離開單位,併到學校把兒子接走。據學校老師反應,她還給兒子請了半天的假,下午也不去上學了。而此後那個未知來電又和韓妻有過數次短時間通話。”
“是韓灝?!”羅飛立刻做出了判斷,“他下午要和妻兒見面?!”
“我和現場監控人員也是這麼分析的。下一步該怎麼辦,請您指示!”
“韓灝的妻兒現在在哪裡?”
“他們中午在學校附近的一家肯德基吃飯。到目前為止還沒有離開。”
“好的好的,肯德基……”羅飛急匆匆地站起身,“我們現在就趕過去……嗯,等等,你先通知柳松,讓他從特警隊調十個戰士過來,必須是沒有參加過警方聯合行動的生面孔!”
“明白!”尹劍響亮地答應了一聲。隨即他和羅飛一前一後快步走出辦公室,向著即將到來的戰場奔去。
第五章地鐵追蹤
下午十三時四十五分。
省城天英購物中心底層肯德基快餐廳內。
靠窗的位置上坐著一對母子。母親是個三十來歲的少婦,相貌端莊,衣著典雅,長發盤在腦後,看起來個人素質和生活水準都不會太差。可她的眉宇間卻滿是愁容。
坐在少婦對面的小男孩大約七八歲的年紀,大大的眼睛,額頭高闊,神態安靜而乖巧,應該是個很招人喜愛的聰明孩子。他並不明白母親的心思,手捧著一本漫畫看得不亦樂乎。
兩人已經在這個位置上坐了一個多小時,漢堡和雞翅都吃完了,僅剩了半杯可樂和些許薯條,供小男孩時不時地消消嘴閒。
此刻是午休時間,也是肯德基上課的高峰期,餐廳內的座位便有些供不應求。不時有客人端著食品托盤在母子身邊等待片刻,發現這兩人並沒有要結束的意思後又失望的離去。那少婦見多了這樣的情況也就習慣了,所以當又一個青年男子走過來的時候,她一點也沒有在意。
那男子步履很快,像是個急性子。不過也可能是他托盤中的食物飲料太多,所以急切地想要找個歇手的地方吧?在母子身邊略作逗留之後,他便急匆匆地轉身,試圖另找空閒的座位。沒想到他轉身的動作過於突然,以致半個身體和另一個路過的客人撞在了一起,他手中的托盤也隨之一歪,放在邊緣處的一杯可樂掉落了下來。
男子“哎呦”一聲,探出一隻手接住了可樂杯,但也打掉了杯上的蓋子。那母子二人一個在專心看書,一個正悵然地看著窗外,等聽見男子的叫聲回頭來時,他們面前的桌子上已經灑了不少可樂。
男孩連忙撤掉桌上的圖書,同時把身體縮在座位角落裡;少婦則站起身,一邊躲避一邊查看是否有可樂濺到了自己的衣服上。犯錯的男子忙不迭地說著“對不起”,他放下托盤和可樂,揮起手招呼:“服務員,快來擦一下,這裡可樂翻了。”
少婦發現身上並無大礙,略鬆了口氣,伸手去拿放在桌上的坤包——那包的底部已經被潑下的可樂漫了一圈。
“哎呀,我來我來。”男子卻搶先探手把坤包抓在手裡,然後他掏出一些紙巾擦著包底,口中還在連聲道歉,“實在不好意思!對不起,對不起……”
好在那坤包皮質優良,沾染的可樂很容易邊被擦去。少婦亦顯出很好的涵養,當她接過被男子擦好的坤包時,只是淡淡地說了句:“沒關係”,並未現出動怒或是埋怨的神色。
此刻服務生也趕了過來,用抹布擦乾了桌子。母子倆重新坐好,男子則歉然離去。這一切都發生在短短兩三分鐘的時間內,像極了忙碌都市中的一個平凡插曲。
片刻後,男子終於找到了一處空座。這是在母子倆側後方的一個位置,男子坐好後,可以清楚地看到少婦的背影,而小男孩的視線則被母親的身體遮擋,無法看到這名男子。
男子從托盤裡抓起漢堡啃了幾口,然後又用紙巾擦了擦嘴。而這只是一個掩護動作,在紙巾之下,他輕輕翻開衣領,對著領口處的某個裝置壓低聲音道:“001,001,005呼叫。”
他的聲音通過無線電波傳播出去,在穿越百多米的空間之後,收在了路邊停車場內的一輛墨綠色麵包車裡。
麵包車內正坐著羅飛等專案組核心成員。羅飛拿起對講機回覆:“我是001,請講。”
“貨已送到,完畢。”
“很好,繼續監控,完畢。”
結束簡短的對話之後,羅飛放下對講機,打開了車內的一台電子裝置,從揚聲器里傳來了剛才那對母子對話的聲音。
母親:“把身體坐正了——書有沒有弄濕?”
兒子:“還好……爸爸怎麼還不來呀?”
母親:“別著急,爸爸現在很忙……你要乖乖的才能見到爸爸,知道嗎?”
兒子:“嗯。”
眾人豎起耳朵聽到這裡,心中終於釋然。肯德基餐廳內的母子正是韓灝的妻兒劉薇和韓東東。此刻專案組成員們終於可以確認:先前打來不明電話的人正是韓灝,他的確想要與自己的妻兒見面。
這無疑是抓捕韓灝的絕佳機會。來自於特警隊的柳松情不自禁地握了一下拳頭,顯示出極強的參戰欲望;而韓灝的舊部下尹劍則咬了咬嘴唇,表情凝重,心情複雜。
身為指揮官的羅飛此刻沉默不語,顯出與眾不同的沉穩表情。他深諳在大戰來臨之前保持冷靜心態的重要性。而這一次戰鬥無疑將格外的艱難。
警方對嫌疑人的伏擊行動,本該是一場敵明我暗的戰鬥,可是這一次形勢卻似乎要顛倒過來。
因為警方即將面對的嫌疑人本身就是一名警察。不僅如此,此人還曾是省城警界首屈一指的尖兵,他畢業於全國最高的警察專業學校,在十年的刑警生涯間破案無數。這意味著他對於警方的行為方式無比熟悉,不管是監控、跟梢、圍捕,警方可能採取的手段在他看來如數家珍。他敢在此刻與妻兒聯繫見面,顯然是做好了與警方正面交鋒的準備。他一定有了周密的計劃,而警方目前對這個計劃卻一無所知。
此外,韓灝對公安系統人事上的熟悉也給警方的行動帶來了極大的障礙。許多經驗豐富的伏擊和圍捕高手因為與韓灝相識無法參加這次戰鬥。雖然羅飛緊急從特警隊掉來了十個陌生的戰士,但術業專攻,這些特警隊員的戰鬥力與經驗豐富的老刑警們還是有相當的差距。
更加令人頭疼的事,作為指揮人員,羅飛等人亦無法在現場督戰。雖然肯德基對面的寫字樓上有多個良好的觀察點,但這些觀察點無疑會成為韓灝終重點防範的目標。所以他們只能遠遠地躲在一輛麵包車裡,根據現場反饋回來的信息進行指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