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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致是明白了,不過仍有些小細節不太清楚。慕劍雲可不願放過任何一個小小的疑問。

    “那長劍上的血液是怎麼出現的呢?”

    “這很簡單。”黃杰遠輕鬆地聳了聳肩膀,“事先準備好血包,然後用透明導管連接到玻璃上的劍刃開口處,只要劍尖觸碰到屏幕,就會有裝置擠壓血包,血液就會瞬間滲滿玻璃上的開口,而顯示屏上女子受傷的畫面是早已錄製好的,只要適時播放,這樣內外同步,就可以達到以假亂真的效果了。”

    “真有意思。”慕劍雲由衷地感慨著。因為確信了並沒有人在這樣的表演中受傷,她的心情好了許多,臉色也變得紅潤起來。

    “好了。”羅飛此刻看著黃杰遠說道,“我們都已經看明白了你的表演,你是否也該給我們講講你的思路了?”

    “我的思路——”黃杰遠仰著頭深吸了一口氣,一時不知該如何準確表達。斟酌了片刻之後,他反問道:“你們知不知道網魚和釣魚的區別?”  

    這下不僅慕劍雲摸不著頭腦,連羅飛也覺得頗為好奇。網魚和釣魚?這和一一二案件有什麼關係呢?帶著這樣的困惑,他攤開雙手道:“請你詳細解釋一下吧。”

    “好吧,今天我就給你們講一講。”黃杰遠俯著上身湊向羅慕二人,“漁網你們都見過吧?很大一張,一網撒下去,能夠抓住很多魚。你們說,這是不是很好的捕魚方式?”

    “是不錯啊。”羅飛摸著下巴頦說道。他曾在明澤島見過漁民出海,當漁網被拖上船的時候,滿網的魚活蹦亂跳,即使是旁觀者也能看得滿心歡喜。

    黃杰遠盯著羅飛的眼睛看了片刻,像是要引導對方的思路:“可惜撒網捕魚有個最大的缺點,不知你能不能想到?”

    羅飛琢磨了一會,笑著搖了搖頭:“還是你來告訴我吧。”

    黃杰遠有些失望,又有一些得意,他眯起眼睛說道:“撒網捕魚,抓到的魚雖多,但那些都是笨魚、傻魚、遲鈍的魚!真正厲害的魚你是抓不到的。因為狡猾的、敏捷的魚在你收網之前就早已逃之夭夭了。即使你的網撒得再大,又怎能大過整個海洋?那裡都是魚兒的天地,只要它夠敏捷,夠狡猾,你就永遠別想用網捕捉到它!”  

    羅飛隱隱感覺到黃杰遠想表達什麼了,他沉吟著道:“嗯,有點意思——繼續說下去。”

    “所以對這些厲害的魚,我們就要換一種方法。不能用魚網,而必須用魚鉤。在魚鉤上掛起誘餌,然後投放在魚兒出沒的地方。然後你就靜靜的等待著——決不能主動出擊,因為那樣只會把狡猾的魚兒嚇跑!等風平浪靜之後,只要這誘餌對味,魚兒總有一天會咬鉤,那時它便不得不成為你的囊中之物了!”

    聽黃杰遠這麼一說之後,慕劍雲的眼睛也閃亮了起來:“你的意思是,一一二案件的兇手就是一條狡猾的魚?”

    黃杰遠用右手食指重重地扣擊了一下桌面:“正是這樣!現在你們知道當年專案組為什麼會徒勞無功吧?當年大海撈針的排查策略就好比撒網捕魚。網雖然撒得大,但是有什麼用?半年多的時間,花費大量人力物力,倒是連帶破獲了近百起盜搶案件,小毛賊抓了一大堆,可是正主的影子都沒見著。像那樣一個兇殘狡猾的傢伙,他看到你大張旗鼓地撒網,早就跑到網外面躲起來了,怎麼可能陷落在你的魚網裡呢?”

    羅飛和慕劍雲都在暗自點頭:這番話說得確實是有道理。黃杰遠看到他們附和的神態,顯得頗是欣慰,不過他隨即又輕嘆著感慨:“可惜啊。我當年負責這起案件的時候卻沒能想通這個道理。等我從刑警隊辭了職,慢慢地靜下心來,才逐漸品味出一些東西。後來我終於明白,要想抓住一一二血案的真兇,我必須投下誘餌,等待他主動上鉤才行!”  

    慕劍雲略略側過腦袋問道:“所以你才開了這個酒吧,布下誘餌等待他的出現?”

    “是的。”黃杰遠恨恨而又堅定地咬著牙關,“不管等多久,只要這誘餌沒錯,我就不信他永遠不上鉤。”

    “那現在就說說你的誘餌吧。”羅飛抓住機會拋出了自己最感興趣的話題,“你怎麼知道這誘餌一定合他的胃口?”

    黃杰遠用明亮的目光掃視著羅慕二人,問道:“你們剛才都聽了酒吧里的音樂,有什麼感覺嗎?”

    “很壓抑。”羅飛首先給出了一個最簡潔的描述。

    “還有呢?”

    “還有……嗯,還有一種恐怖和絕望的感覺,好像能煽動起你心底的某種不良情緒,甚至是產生一些……幻覺。”

    “你不能閉起眼睛的。”慕劍雲看著羅飛說道,“那樣你就太過投入了。音樂確實能影響人的情緒,當你覺得無法控制的時候,應該儘量把思維轉移到現實世界中。如果集中精力和它硬抗,那就適得其反了。”  

    “是啊——”羅飛心有餘悸地咧著嘴,“——我從沒想到音樂會有這麼可怕的力量呢。”

    “你還算好的了。我第一次聽那音樂的情形,那才真正讓人後怕。”黃杰遠鄭重其事地說道,同時他起身走到東邊牆角,從床頭的柜子里摸出一個塑膠袋。當他把這個塑膠袋放到茶几上的時候,羅飛一眼認出那正是刑偵工作常用到的證物保全袋。

    黃杰遠坐回到沙發上,把身體靠向椅背,然後用手指指那個證物袋說:“看看吧。那些音樂就是從這盤帶子裡翻錄出去的。我第一次聽著音樂,是一九九三年冬天的某個深夜。當時我孤身一人,戴著耳機,聽完後竟像三伏天一樣渾身大汗。那種感覺,似乎全世界都充滿了暴力和死亡,讓你充滿絕望而又無處可逃。”

    羅飛點點頭,確實就是這樣的感覺。他拿起那個證物袋,卻見裡面裝著一盤錄音磁帶。在二十世紀八九十年代的時候,正是這樣的磁帶把各種音樂送到了千家萬戶,不過現在其地位早已被碟片取代了。

    “這盤袋子和一一二案件有關嗎?”羅飛敏感地問道。  

    “這是死者的遺物。是從學校門口音像店裡買來的打口帶。”

    “打口帶?”羅飛對這個名詞顯得有些陌生。

    作為那個時代的少女,慕劍雲知道是怎麼回事,便微笑著解釋:“就是國外的一些原版音樂磁帶,因為積壓賣不出了,就打上口,以廢塑料的方式賣到國內來。不過很多時候,打口只傷到了磁帶盒,磁帶本身並不受影響。這樣的帶子就會流散到國內的音像市場上,稱為‘打口帶’。當年可是非常時髦的東西呢!”

    “嗯。”羅飛大致懂了,再看看那帶子,果然是英文原版的,而且磁帶殼邊緣很明顯有一個壓碎的方孔。

    黃杰遠繼續介紹著這盤帶子的來歷:“當年專案組提取這盤磁帶,本意是想檢測一下上面的指紋。因為據死者的同學反應,死者生前非常喜歡這盤帶子,幾乎到了隨身攜帶的地步。所有如果有人曾和她來往密切的話,也許會在磁帶上留下痕跡。可惜後來技術人員並沒有找到有價值的線索。於是這盤帶子也就被大家淡忘了。直到我被免職之後,終日無所事事,而腦子想的仍然是那起血案。某天晚上,我無意中又翻出了這盤磁帶,當時也沒有什麼明確的目的,就把這磁帶放進隨身聽裡面播放起來。”  

    “在毫無思想準備的情況下聽到這樣的音樂,而且還是深夜,一個人帶著耳機……”慕劍雲看著黃杰遠,深表同情。

    “聽音樂的過程的確很痛苦,不過我從這音樂中得到的收穫卻完全對得起這樣的折磨。”黃杰遠咽了口唾沫,滋潤了一下因興奮而變得嘶啞的嗓子,“聽了這盤音樂,我才真正了解馮春玲這個人,並且能夠籍此勾畫出她的交往圈子。”

    羅飛和慕劍雲被這樣的理論吸引住了,他們全神貫注地傾聽起來。

    “根據專案組原先了解到的信息,我們把馮春玲刻畫成這樣一個形象:孤獨、內向、情感簡單。可是當我接觸到她所喜歡的音樂之後,這個形象便被徹底顛覆了。而這音樂給我的感觸還不僅如此。之前我一直很難想像:犯下了一一二血案的那個人,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惡魔?作案時懷著怎樣的心態?我根本無法理解他的動機和情感,而這答案同樣也在這音樂里!這已不僅僅是一盤音樂磁帶,這是死者留給我們的信件!”

    見對方說得如此激動,羅飛便下意識地把證物袋湊到眼前,想仔細看看那盤磁帶的真容。

    

    卻聽黃杰遠又說道:“你如果能看懂磁帶封皮上的文字,你就更容易理解我的話了。”

    哦?羅飛連忙凝起了目光,不過他隨即便露出無奈的苦笑:“都是英文啊?”

    慕劍雲沖羅飛伸出手:“給我看看。”

    羅飛把磁帶交給對方,略有些慚愧似的:“嘿,大學畢業之後就沒碰過英文,以前學的一點早就忘光了。”

    慕劍雲笑了笑,不以為意。然後她盯著磁帶封皮認真地看了片刻,試著翻譯道:“重金屬,作為一種音樂形式最顯著的特點就是沉迷於死亡、暴力以及難以掙脫的情慾,表達著精妙的尼采‘深淵’理論。當你沉浸於這段音樂的時候,你會看到死亡成為勝利者,人們的良好意願成為失敗者,文明的基礎受到攻擊,暴力在摧毀一切,無邊的情慾四處瀰漫。你可以用虛無主義來麻醉自己,但你永遠無法躲避籠罩一切死亡陰影。救贖的唯一方式就是用暴力的方式享受死亡本身。”

    “慕老師的英文水平真是讓人佩服。”黃杰遠誠意誇讚道,“當年我們也都是不懂英文,才錯過了這麼重要的線索。等我聽完音樂,再找人翻譯這段話的時候,最佳的破案時機早已過去……如果專案組裡有你這樣的人,也許這案子就會是另外一番眉目了!”  

    “深淵理論……”羅飛對封皮中出現的這個詞格外敏感,他複述著尼采的那段話,“——無論是誰與這些怪物搏鬥,都需要了解他們還沒變成怪物的過程。而當你望向無底深淵的同時,無底深淵也在回望著閣下。”

    “我們已經看到他了——”黃杰遠幽幽地說道,“——通過這盤音樂。”

    羅飛眯起眼睛,他似乎也看到了那副猙獰的面孔——躲藏在充滿了暴力、死亡和情慾氣息的迷霧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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