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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飛搖搖頭。

    “那就好。與其成為一個不負責任的丈夫和父親,還不如就單身過一輩子呢。”

    羅飛未置可否,一旁的慕劍雲倒聽不下去了。她皺著眉頭說道:“丁教授,你是否一直對自己的父親非常不滿?你認為他沒有履行好在家庭中的角色?”

    這次輪到丁震愣住了,因為慕劍雲的話語正針鋒相對般刺中了他的心弦。他眯起眼睛看著不遠處的那個女子,有些重新審視對方的意味。慕劍雲亦毫不示弱地回視著他,辦公室內的氣氛一時間顯得頗為緊張。

    恰在這時,敲門聲輕輕地響了起來。

    丁震略穩了穩情緒,他藉機移開視線焦點,同時低聲說了句:“進來。”

    屋門被推開,吳瓊款款而入。她把一個便餐盒送到丁震面前:“丁教授,您的午飯到了。”

    丁震點點頭以示謝意,然後道:“你先出去吧。”

    吳瓊走出兩步,她似乎感覺到氣氛的異常,於是一邊走一邊轉頭看向羅飛和慕劍雲,在與對方的視線相交之後,她燦爛地一笑,柔聲說了句:“你們慢慢聊。”  

    雖然只是簡單的一句話,卻如暖風一樣輕吹在羅慕二人的心頭,讓人通體舒暢。連慕劍雲也忍不住露出微笑,在心中暗暗讚嘆:這女人能有這樣的親和力,的確稱得上是個好秘書了。

    丁震拆開了那個便餐盒,開始享用他的午餐。他吃飯的速度很快,大口地吞咽著,似乎這個過程對他來說也只是一項需例行完成的工作一般。吃了三五口之後,他重新抬起頭,看著羅飛問道:“這次是什麼案子?”

    或許是自忖先前的對話確有無禮,或許是被慕劍雲的反擊挫去了銳氣,亦或許是吳瓊的出現緩和了他的心態,丁震此刻的語氣平和了許多。

    “是十八年前的一起案子了。”羅飛回答說,“當年就是你父親負責的——其實那案子早就結了,我們找你父親,只是想了解一下案情的細節。”

    因為聽說丁科隱匿的原因就是為了躲避破案的俗事,所以羅飛特別強調這是一起已經偵結的案件,並不會給對方增添很多麻煩。

    可丁震卻反而皺起了眉頭,他停下吃飯的動作,沉吟著問道:“十八年前的……是不是那起劫持人質的案子?”  

    “你知道那起案子?”羅飛有些意外,同時也有些興奮:如果丁震了解此案細節,那即使找不到丁科,或許也能完成此行的目的呢。

    “那是一起不圓滿的案件。”丁震輕輕地“嘿”了一聲,不知道在笑什麼。

    “不圓滿?什麼意思?”羅飛雖然不太明白對方的話意,但他對這樣的交談內容已經越來越感興趣了。

    “我父親是個自我要求很高的人。他當了二十年警察,經手的案件保持著百分之白的破案率。可是唯有這一起案件,對他來說是不圓滿的。”丁震嘴角的笑意更甚,看起來他對自己的父親竟有些嘲諷的意味。

    羅飛顧不得去分析這對父子間的複雜感情,他緊抓著追問案件的事情:“那你知道那起案子的具體細節嗎?”

    丁震搖搖頭:“不知道——我對他的案子從來不感興趣。”說完之後,他又埋頭大吃了幾口快餐。

    羅飛失望卻又不甘心:“那你為什麼說案子是‘不圓滿’的?”  

    丁震把嘴裡的食物咽進肚子,然後怡然自得地反問羅飛:“如果案子很圓滿,你們為什麼還要來問案子的事情?”

    羅飛被問得一愣,隨即露出無奈的苦笑。難道就是這個原因?邏輯倒是正確的,可惜對自己來說毫無價值。

    丁震卻又看著羅飛笑了笑:“不過你們警方的反應也太慢了。我可在十八年前的時候就知道這個案子有問題了。”

    那他還是知道一些事情?羅飛沒有繼續追問,只是用目光表達自己的困惑——對方顯然在故意兜圈子,自己如果還跟著他的話轉悠未免有些太傻。

    丁震很清楚羅飛想要什麼,所以他再次強調說:“我並不知道案件的細節——我知道這案子有問題,是因為我父親因此放棄了他的刑警生涯。”

    “你父親是因為這起案件辭職的?”這樣的消息讓羅飛非常驚訝,一旁的慕劍雲也頗為動容:如果此事屬實,那一三零案件就真有些深不可測的感覺了。

    丁震冷笑著反問:“那你們以為是因為什麼?”  

    “官方的說法是:身體方面的原因,積勞成疾。”羅飛以“官方的說法”這幾個字起頭,顯然是對這種說法的可信度已大大起疑了。

    “身體的原因能讓他放棄刑警生涯?”丁震緩緩地搖著頭,“你們太不了解我的父親了。他是一個為了破案什麼都可以不顧的人。身體的原因能讓他停下?嘿嘿,除非他真的累死在案發現場。”

    羅飛轉頭和慕劍雲對視了一眼。兩人的神態都傾向與認同丁震的說法。對於他們來說,丁科只是個存在與傳說中的人物,他們對其了解的確不多。不過有一點是可以設想的:如果丁科不是一個嗜案如命的工作狂,他又怎麼可能創下破案率百分之百的警界神話?這樣一個人,僅僅因為身體的原因就從顛峰狀態突然隱退,這的確不合情理。

    “沒有其他原因能讓他放棄破案的。”卻聽丁震又繼續說道,“他不想再當警察只有一個解釋:那就是他遇到了無法解決的案子,而他性格是不能接受失敗的結果的。所以他只好找藉口離開刑警隊,這樣才能保全他二十年積累下來的顯赫名聲。”

    說完這番話,丁震又開始自顧自地大吃起面前的快餐。他的神態就像老師在給學生上課,只顧說自己的,根本沒有興趣等待別人的質疑和反駁。  

    可羅飛卻又不得不提出自己的質疑:“據我所知,一三零案件在細節上雖然有一些模糊,但大情況還是清楚的。犯罪嫌疑人身縛炸藥劫持人質,最終被警方當場擊斃。這些都不存在疑問。這樣的案件會出現什麼問題,以至於你父親都無法解決?況且你父親離開刑警隊的時候,這起案子已經審結歸檔了啊。”

    丁震一口食物噎在嘴裡:“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

    羅飛搖搖頭。一旁的慕劍雲則瞪著丁震,毫不掩飾自己的不滿:“你有什麼話直說行不行,別繞來繞去的。”

    已經領教過慕劍雲的銳利語鋒,丁震不願再和她言辭衝突。於是他快速把那口食物咽進肚子裡,解釋道:“我以為你們既然來問那起案子,應該對相關情況都有所了解才對——那案子看似了結了,但實際上還留了個尾巴。大概兩個月之後,那個被劫持的受害者又來報案,說他遭到了案犯同夥的劫持和勒索。”

    “案犯同夥?”羅飛愈發的詫異,“那是什麼人?”

    “誰知道?”丁震搖著頭,然後話鋒一轉,“如果知道的話,我父親就不會辭職了。”  

    羅飛讀出了對方的潛台詞:“你的意思是:後來的案子一直沒破?你父親就是因此辭職的?”

    丁震點點頭:“我父親是個追求完美的人,不能容忍失敗的結局。所以他寧可用辭職來逃避。嘿,不管他對外說出什麼冠冕的理由,都瞞不過我。我是他的兒子,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他邊說邊吃,面前的快餐已經只剩一小半了。

    “那案子有這麼麻煩?”羅飛有點不太理解的樣子。按理說,劫持、勒索這樣的案子是很容易偵破的,因為案犯和被害人之間往往會有密切的接觸過程。號稱警界神話的丁科怎麼會被這種案子難倒?

    丁震看出羅飛的困惑,他聳了聳肩膀說:“案子的具體情況我不知道——我也從來不關心這些。但是那一陣我父親整天都是苦著臉地對著卷宗發愁,在我印象中,以前可從來沒有類似的情況。”

    羅飛的眉頭越鎖越緊。他沒想到一三零案件的背後還隱藏著更加複雜的情況。當年文紅兵已在現場被袁志邦擊斃,那麼後來出現的這個同案又是什麼人呢?而這傢伙又是用怎樣的犯罪手法,居然能將丁科逼得退出了警界?  

    一個個的疑團接連蹦了出來,將原本就迷霧繚繞的一三零案件包裹得愈發嚴實。

    “好了,我們的交談就到此結束吧。”丁震此刻突然說道。

    羅飛的思路被打斷了,他抬頭愕然地看著對方:“什麼?”

    “我們的交談該結束了。”丁震重複了一遍,“——因為我的午休時間已經結束,我要開始工作了。”

    羅飛注意到對方面前的快餐只剩下一個空盒,難道他口中的“午休時間”就是和“午飯時間”完全劃等號的嗎?

    丁震則用實際行動做著解答,他那起辦公桌上的電話,吩咐外屋的秘書:“小吳,進來把飯盒收一下,順便把山東那個製藥廠廢水排放的資料帶過來。”

    “丁教授。”羅飛連忙提醒他說,“你還沒告訴我們該怎麼去找你的父親。”

    這才是他們此行最重要的目的,交談怎能就這樣匆匆結束?  

    丁震卻給出令人失望的回答:“他已經消失了十年,我也不知道他在哪裡。”

    “難道沒有任何聯繫方式嗎?”羅飛不甘心地追問著——在這樣一個信息無比發達的現代社會,這實在有些有悖常理。

    丁震“嗤”了一聲,語氣有些不耐煩了:“他就是要把自己藏起來,怎麼會留下聯繫方式?”

    “那他為什麼要把自己藏起來?”羅飛不依不饒。

    丁震冷淡地回答說:“我想我已經回答過類似的問題了。”

    “什麼?”羅飛一時間有些莫名其妙。

    “用用你的分析能力。”丁震用手指點著自己的腦殼,似乎對羅飛不假思索的提問有些失望。而與此同時,屋門被輕輕推開,吳瓊手捧著一堆資料走了進來。

    “我再給你們最後半分鐘的時間,你們還有什麼新鮮的問題嗎?”趁著吳瓊收拾辦公桌的當兒,丁震再次表達了要結束交談的通諜。

    “這樣的話——”羅飛無奈地攤攤手,“——暫時沒有了。”

    丁震於是“嗯”了一聲,他自顧自地拿起一份資料翻看起來。幾乎是瞬息之間,他便進入了工作狀態,目不斜視,神情專注,似乎外界的任何打擾都已與他完全隔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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