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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對方自暴自棄的樣子,鄭佳心中又憐又痛,她不知還能說些什麼,情急之下,眼淚已忍不住滾落下來。

    明明是個知恩情的人,見鄭佳是真心對她,她的心也有些軟了。她抬起手,用衣袖擦擦對方的眼角,反而寬慰對方說:“你哭什麼?反正我也是生不如死,有什麼好難過的?”

    “那我怎麼辦?”鄭佳含著淚說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如果出事,以後還有誰能陪著我?誰和我一同演奏?”

    這話倒說得明明一怔。她此前覺得自己的人生已毫無意義,這才有了和錢要彬同歸於盡的念頭。可鄭佳這番淚語卻讓她死灰般的心靈重又得到些許滋潤:畢竟這世上還有人真心掛念著自己,還有人需要自己的陪伴。

    鄭佳看出了明明心理上的變化。她擦擦眼淚,抓準時機趁熱打鐵:“還有阿華,他為了給你報仇,連命都不要了。你這麼做對得起他嗎?你就要在他眼前出事,讓他死不瞑目嗎?”

    提到阿華更是戳到了明明的痛處。明明的鼻子一酸,眼角也有些濕了。是啊,華哥一定是希望自己好好活下去的,自己又怎能在這分別時刻辜負他的期望?  

    卻聽鄭佳又說道:“你看,連牛牛都捨不得你呢。”

    明明聞聲低頭,果然看見牛牛正蹲坐在自己腳邊,耷拉著舌頭,兩眼水汪汪地盯著自己,一臉討好的樣子。她的心中一溫,嘴角也露出了些許笑意。正在這時,女廁的門忽然被人推開,一個身穿制服的女警察走了進來。

    明明和鄭佳對視了一眼,兩人都有點緊張:剛才她們說了那麼多話,不知道有沒有被別人聽見?

    那女警上前打量著二人,問道:“你們兩個沒事吧?”

    明明和鄭佳同時回答說:“沒事啊。”

    女警臉色卻仍有疑慮:“門口的守衛說你們倆在衛生間裡呆了很久都不出來,怎麼回事?”

    “我們在這裡聊聊天。”鄭佳編了個藉口,“到外面怕影響會場的秩序。”

    女警將信將疑,她注意到鄭佳的右手一直背在身後,便又問道:“你手裡有什麼東西嗎?”

    “我的髮簪。”鄭佳亮出手來展示了一下。  

    女警“哦”了一聲,她的目光在屋內掃視了一圈,感覺沒什麼可疑之處,便轉身準備離開。剛剛走出一步,她好像又想起了什麼,轉頭問道:“守衛怎麼說你們倆有一個是盲人?”

    “我是。”鄭佳連忙把墨鏡戴上,拉著牛牛解釋說,“我以前什麼都看不見,現在剛剛做了手術,雖然能看到東西了,但行動還是不方便。”

    女警囑咐說:“那你自己小心一點。”說完自行離去。

    鄭佳伸左手拉了拉明明:“我們也走吧,別一個人在這裡胡思亂想了。”

    明明跟著鄭佳邁動步伐,看起來她已不再堅持那個殺人的念頭。不過她的眼睛卻還在盯著鄭佳右手中的那根髮簪。

    “這個我先幫你保管。等大會結束才能還給你。”鄭佳一邊說,一邊將髮簪小心地裝入了自己羽絨服外兜中,然後她還用手捂著衣兜,好像生怕那髮簪會飛出來似的。

    明明抿著嘴唇,心中說不清是懊惱還是感激。兩個女孩手拉著手離開衛生間,又回到了公判大會的禮堂現場。  

    這時法官已經把十三名犯罪分子的判決書全都宣讀完畢,在明明和鄭佳擠進觀眾席的當兒,正聽宋局長在主席台上說道:“公判程序到此結束,現在請法警將饒東華等案犯押離現場。”

    法警們秩序轉身,押著各自的犯人準備撤離。正在這時,忽有一個身影從後台處轉出來,截住當先帶隊的法警低語了幾句。那法警便停下腳步,重新組織眾人在隔離區內站好。宋局長在台上看見,心中難免詫異,定睛看那閃出來的人時,卻認得正是尹劍。他知道尹劍的任務是協助羅飛負責全場的保安工作,現在阻止犯人們離開,莫非是為了安保的需要?由於尹劍辦事素來低調沉穩,一般不會犯錯,宋局長也就沒有過問,繼續按照會議的流程往下主持。

    “這次掃黑除惡的行動能取得重大戰果,和警方長期的謀劃布局是分不開的。大家都知道了,我們有一位幹警,從一九九二年開始就潛伏在涉黑組織內部,為警方摸清涉黑組織的結構框架、收集犯罪證據立下了汗馬功勞。在長達十一年的臥底生涯中,該同志不但要面對險惡的環境,還要面對民眾、甚至是親朋的質疑和誤解,那種孤獨和痛苦是常人無法想像的。但他卻一路堅持,最終出色地完成了黨和人民賦予的任務。他是我們警察隊伍的驕傲,是屬於人民的真正的鋼鐵衛士!”  

    宋局長慷慨說到此處,故意停頓了一會。台上台下會意,掌聲恰到好處地雷動起來。那掌聲在明明聽來分外刺耳,她圓瞪著雙眼,怒苦難平。一般的鄭佳則緊緊地握著她的手,生怕對方按捺不住,做出什麼出格的舉動。而在觀眾席的最前方,阿華冷麵而立,眼神中則流露出極端不屑的蔑色。

    宋局長讓掌聲響了一會,這才抬手下壓,做了個暫歇的手勢。等掌聲停住之後,他又加重語氣說道:“今天這位同志也來到了現場。現在就讓我們用最熱情的掌聲歡迎‘臥底神探’——錢要彬上台!”

    掌聲譁然再起。所有的人都把目光看向後台出口處,等待今天大會的頭號主角閃亮登場。記者們的攝像攝影器材也跟過來,尋找著即將出現的焦點。

    在各種或期待、或崇敬、或好奇、或憤怒的聚焦中,一名男子終於款步而出,此人中等身材,穿著一身威嚴的警服,腰背挺拔,氣宇軒然。

    有人鼓掌鼓得更加起勁,但也有人停下了動作——因為他們認得:正在出場的這名男子並不是錢要彬。

    那男子徑直走到多媒體講台前,手扶話筒首先表明身份:“大家先別鼓掌了。我不是你們欺待的英雄,我是省城公安局刑警隊隊長,羅飛。”  

    大家都是一愣,不知為何會出現這樣的關節。距離羅飛不遠處的宋局長更是直接問道:“錢要彬同志呢?”

    羅飛扭頭回答宋局長:“他不能上台了。”然後他又正面看著媒體和觀眾席,大聲宣布道:“我現在以省城刑警隊隊長的身份宣布,錢要彬同志涉嫌一樁刑事案件,已被執行強制措施!”

    此言一出,台上台下一片譁然。人們不敢相信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在怔愕之餘,甚至要懷疑自己的耳朵是否除了問題?

    宋局長這一驚也是非同小可。他知道羅飛對錢要彬之事一直心存異議,但絕想不到對方竟會在此刻突然發飆。最初的震驚之後,他很快定了定神,呵斥道:“羅飛,你幹什麼?你今天的任務是保衛會場安全。誰給胡作非為的權力?”

    宋局長的聲音通過話筒傳遍了整個會場,不可避免地引起一陣更大的騷動。誰都聽出來了,這刑警隊長和公安局長之間並沒有統一意見,公安局長甚至用了“胡作非為”這樣的詞來痛斥自己的屬下。這其中究竟藏著怎樣的隱情?這場荒唐不羈的鬧劇又要以怎樣結局才能收場?

    宋局長也意識到局面有些失控,趕緊編了個理由對台下解釋說:“錢要彬同志為了執行臥底任務,得罪了不少黑惡分子。現在有些漏網之魚跳出來打擊報復,我們需要擦亮眼睛,不要被敵人蒙蔽了。”然後又轉頭看向講台,換了口氣勸道:“羅飛,你不要衝動。你並不了解真實情況,這樣冒然行動,傷害了自己的同志,是非常不恰當的!”  

    “宋局長,您說的不錯。我們一定要了解了真實情況之後才能行動。”羅飛不緊不慢地說道,“所以我今天上台來,就是要占用一點時間,和各位領導、各位同僚、在座的熱心民眾,以及電視機前的廣大市民們共同討論一下,看看真實的情況到底是怎樣的。”

    羅飛一提到“電視機前的廣大市民”,宋局長像是忽然醒悟似的,忙向著台下的媒體席連連揮手:“你們先別轉播了,這裡面有誤會!”

    媒體記者們本也覺得莫名其妙,見主持會議的宋局長這麼說了,便紛紛準備關機停播。但他們身旁的一些便衣男子此刻卻站出來,阻止他們關閉轉播機器。雙方略作溝通之後,記者們似乎無法違抗便衣男子的意見,他們不但沒有關機,反而將攝像鏡頭全都聚焦在了羅飛身上。

    宋局長的心驀然一沉。他知道那些便衣男子正是羅飛安插在記者席中的,號稱是要近距離保護錢要彬的安全,可現在看來,羅飛的這步棋顯然是另有所圖!再細細一想,今天羅飛帶來執行安保任務的警員,不管是便衣還是刑警、特警,竟沒有一張是自己熟悉和親信的面孔。其用心直令人不寒而慄!

    對方既是有備而來,此刻若不能及時阻止,事情必將變得不可收拾。想到這裡,宋局長憤然拍案而起,咆哮道:“羅飛,你還有沒有一點組織紀律性!趕快把你的人撤下去!否則我撤了你的職!”  

    宋局長的咆哮在警界內可是赫赫有名。不管是案犯還是下屬,只要看到宋局長發火咆哮,人人都會嚇得噤若寒蟬。但羅飛此刻卻毫不退讓,他正色回答說:“撤我的職需要局黨委會議討論,報組織部發文生效。在此之前,我仍然是刑警隊隊長,抓捕刑事案件的疑犯是我的權力,也是我不可推卸的義務。”

    台上這兩人針鋒相對,台下的觀眾們早已交頭接耳,熱議不止。人叢中鄭佳則搖著明明的胳膊,欣喜不已地說道:“羅隊長真是好人!你的案子有希望了!”

    明明遠遠地看著羅飛,屏息凝視,像是在等待著某個重要的時刻。而在案犯隔離區中,阿華的目光也緊緊地扎在羅飛身上,他的神色既意外,又帶著些感慨和嘆服之意。

    宋局長還想再吼些什麼,這時身旁有人拉了下他的衣袖。他低頭一看,卻是自己的老領導,省公安廳的肖華廳長。肖華沖宋局長搖搖頭,輕聲道:“多爭無益,你就先讓他說吧——找到他的漏洞,再反駁不遲。”

    宋局長也知道:現場內外都是羅飛帶來的人,自己已完全失去了對局勢的掌控能力。如果繼續和羅飛僵持,只會進一步暴露出個人的無力。與其這樣,倒不如暫退一步,靜思後招。想到這裡,他憤憤地坐了下來,面沉如鐵。

    沒了宋局長的牽絆,整個禮堂便成了羅飛唱獨角戲的舞台。而台下的看客們也不再議論紛紛。他們齊刷刷地看著羅飛,等待著對方的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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