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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明強點點頭,對方所說和自己的想法不謀而合。四監區是重刑犯們集中勞作和活動、休息的地方,這裡自然也成了獄方重點盯控的場所。到處都裝著攝像頭不說,四周的崗樓上還有荷槍實彈的武警,犯人們有任何異常舉動都會被立刻發現,所以想要在這個區域搞什麼動作是不太現實的。可是離開四監區又談何容易?
“怎麼走?往哪個方向走?”杜明強一連拋出了兩個疑問。
“必須往那邊走。”杭文治伸手一指,首先回答了第二個問題。而他手指的地方正是被建造成八卦陣一般的辦公樓群。
杜明強順著杭文治的手勢做了個瞭望的姿勢,嘴裡卻說出些莫名其妙的話:“他啊?他就是個二逼,你別搭理他!”
杭文治一怔,隨即看到有犯人正追著一個籃球跑過來,便也甩手虛張聲勢地點了兩下:“他要是再敢跟我呲毛,我也不是好惹的。”
“我操,眼鏡要發彪啦!”揀籃球的犯人嬉皮笑臉地嚷嚷起來,有點唯恐天下不亂的勁兒。
杜明強和杭文治瞥了對方一眼,沒有搭理他。那犯人覺得無趣,自己抱著籃球回去了。杜明強目送著他走遠,開始順著杭文治的思路分析:“辦公區的確是整個監獄裡戒備最鬆懈的地方,因為犯人一般都到不了那裡。反過來說,如果能到了那裡,越獄的機會便會增大很多。”
“所以關鍵就在於怎麼到那裡去。”杭文治接住話茬又回到了杜明強先前提到過的第一個問題,“其實我已經想過了,有兩種方法,明去,或者暗去。”
“嗯。”杜明強大致理解杭文治的意思,不過他還是鼓勵對方:“詳細說說。”
“明去,就是利用一些合法的機會進入辦公區。比如像昨天下午我們一塊去裝貨,或者有時候被管教叫去問話等等。”
“明去的話——”杜明強沉吟道,“要想越獄,可就得來武的了。”
“武的?”杭文治一愣,說,“這個我還沒細想……武的怎麼來?”
杜明強道:“我也沒細想。不過既然是明去,那偷偷摸摸跑掉就不太可能。只能動武,找機會幹掉監看的管教,或者劫持裝貨的卡車,強行沖關。”
“這個太冒險了吧?”杭文治連連搖頭,“而且……而且這樣難免傷及無辜。”
杜明強笑了笑,表示理解。杭文治畢竟是個書生,雖然他有著強烈的越獄欲望,但要真的讓他去殺人行兇,那肯定是強人所難了。
杜明強便又詢問:“那你再說說,暗去怎麼去?”
“暗去的話就是想辦法悄悄穿過前面那片農場,進入辦公區。那樣沒有管教盯著,想做點什麼事空間會比較大。”
杜明強沉默了片刻,搖頭道:“悄悄過去?我可想不出什麼辦法。四監區本身就有警衛嚴密看守,四周高牆上又都是崗哨,就算我們能穿過農場,也未必過得去那些辦公樓。那裡也有警衛把守,而且樓群建得像迷宮一樣,沒有管教帶著根本轉不出來。”
杭文治沒有急著說話,只是看著遠方,若有所思。
杜明強看到對方這副姿態,猜測道:“你有好辦法?”
“是有一個辦法——我已經想了很久。”杭文治略頓了頓,道,“我們可以從地下走。”
“地下?”杜明強隱隱猜到什麼,腦子飛速地轉起來。
“是的。從地下走你剛才提到的問題就全都不存在了。”杭文治的眼中光芒閃爍,“我們可以繞過警衛進入辦公樓,甚至越過辦公樓,直達樓前的停車廣場。”
“你的意思是——走地下管道?”
杭文治點點頭,同時又說:“我是做市政設計的,對這些地下管道熟得不能再熟。”
杜明強倒忘了這一條,現在聽杭文治提及,忍不住喝了聲彩:“好!”
杭文治受到鼓舞,乾脆展開說道:“根據市政設計的要求,監獄裡的地下管道至少會有給水管道、污水管道、雨水管道和消防管道這幾種,如果我們要從地下走,雨水管道是首選。因為本市雨量較大,雨水管道的設計一般會比較寬闊,只要別趕在下雨天,在管道內通行肯定是沒問題的。”
杜明強對這些管道也並非一竅不通,他突然滿懷期翼地問道:“雨水管道一般會通往最近的河流吧?”
杭文治再次點頭,不過這次他不得不摧毀對方的美好希望:“你想通過管道直接跑出監獄是不可能的。因為根據設計標準,監獄地區的地下管網建設時,在通向外界的出口處一定要設置阻隔柵欄。所以我們再怎麼轉悠,也只能在監獄範圍內的地下活動。”
“什麼樣的柵欄,帶鎖的嗎?”
“粗鐵條,焊死的——不可能打開。”
杜明強咧咧嘴,他空有高超的開鎖本領,可惜卻無用武之地。
思考片刻之後,他又分析道:“你說的沒錯,我們第一站的行動目標就是先離開四監區。我們可以找個晚上潛入到辦公樓,在那裡換上管教的警服。接下來怎麼逃出監獄……就得從長計議了。”
“確實如此。我目前也只能想到第一步,接下來該怎麼辦還完全沒有頭緒。不過現在你肯幫我,我的信心就增添了許多。”杭文治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神中充滿了期待。
杜明強卻在暗自搖頭。自己只不過剛剛說要越獄,杭文治便如此興奮,難道在他眼中,自己已經成了無所不能的角色嗎?其實越獄這件事情杜明強也是毫無把握的,如果不是出於那個特殊的原因,他根本就不會去冒這個天大的風險。
在策劃這樣一項生死攸關的計劃時,過度的興奮絕對不是什麼好事。杜明強覺得需要給杭文治潑一潑冷水了。於是他正色問道:“既然你已經想到這一步,而且還想了這麼多天。那麼你告訴我:我們該怎樣從雨水管道潛入辦公樓?”
“在四監區內我已經找到了兩個雨水井蓋,這可以成為我們潛往地下的入口。如果運氣好的話,或許在辦公樓附近可以找到一個出口……”
“或許?”杜明強“嘿”的冷笑一聲,“我不要‘或許’,我需要的是百分百確定可行的計劃。我允許任何失敗的可能性存在,因為我們不會有重新來過的機會。”
杭文治愣了一下,有些尷尬地說道:“我還沒來得及摸清辦公樓附近的情況。而且每次到那邊都有管教跟著,不可能到處亂看……”
杜明強只是想讓杭文治冷靜一下,並不是真的要打擊對方。見效果達到了,他的語氣便有所緩和。沉吟片刻後,他開始提出自己的建議:“你現在不是經常去幫張海峰的兒子補習功課嗎?這是個摸清地形的好機會,想辦法利用一下。”
杭文治點頭道:“我明白。”
“還有一個問題啊。”杜明強又想到一個細節,立刻便提了出來,“雨水管道的出口肯定都在室外,也就是說:我們通過雨水管道最多只能接近辦公樓群,但無法進入樓內。如果想以辦公樓為中轉站,還要考慮怎麼進樓的問題。”
毫無疑問,每幢大樓的出入口都會有警衛二十四小時值班。要想悄無聲息地潛入樓內,想通過正常的路徑肯定是不可能的。杭文治琢磨了一會,說:“一定要進樓的話,還是得通過管道。雨水管道肯定不行,得走排污通道。我們可以在辦公樓附近各找一個位置隱秘且相互距離不遠雨水和排污井蓋,作為改變路徑的交接口。”
“從一開始就走排污通道不行嗎?”杜明強不太理解對方為什麼要把事情搞複雜,在中途進行管道轉換肯定是有風險的。
“不會有連接四監區和辦公樓群的排污通道的。”杭文治解釋說,“因為在四監區和辦公樓之間有一大片農場。農場本身不需要埋設排污管道,所以在設計中就不可能把四監區和辦公樓群的排污通道練成一片,那樣會造成巨大的浪費。這兩片區域的排污通道肯定是分成兩路,各自通往監獄外圍,連接到市政排水管網上。只有雨水管道是整個監獄地區都少不了的,肯定能連成一片。”
杜明強聽明白了。要想從四監區跨越農場區抵達辦公樓群,只有雨水管道這一條路可走。而要想進入辦公樓,又要改換排污管道。他抬起目光掃視著遠處的農場和高樓,躊躇著說道:“如果這樣的話,選擇合適的轉換點就非常重要了。”
杭文治“嗯”了一聲,道:“在確定行動之前,我必須獲得整個監獄地區的管道設計圖,這樣我才能知道每個井蓋的所在。而且到了地下是無法分辯東南西北的,沒有管道線路圖,我們就很難把握正確的前進方向。”
杜明強為難地皺起眉頭:“管道設計圖?這要到哪裡去搞?”
杭文治的目光看向監區西側,緩緩說道:“我有辦法……不過還得等待合適的機會。”
杜明強心中一動,順著杭文治的目光望去。西首邊是監區內的鍋爐房,午後的太陽正從高高聳立的煙囪頂部爬過,刺目的陽光使得兩人都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睛……
在這個晚春的下午,杜明強和杭文治二人第一次對越獄計劃做了深入的探討。如果從A市第一監獄的歷史來看,他們似乎是在做一項自尋死路的嘗試。因為這是全省戒備最森嚴的監獄,近二十年來從未發生過越獄成功的事件。攔在他們面前的不僅有密布的監控和全副武裝的哨兵,還有兩層樓高的監獄圍牆和牆頭密布的電網,圍牆邊十米範圍內都是禁行地帶,即便是在夜晚,也是數十個探照燈不停地沿著牆根掃來掃去,只要你膽敢接近,立刻就會被哨塔上的武警開槍擊斃了。
而監獄的大門同樣牢不可破:厚重的鐵門一般保持著關閉的常態,只有機動車通過時才會打開。當然了,在鐵門打開之前,任何一輛機動車都要接受嚴格的檢查,檢查的程序甚至包括高科技的熱成像技術,如果發現異常,鐵門前的鐵血武警立刻便會持槍相向,根本不會給犯人絲毫夾帶矇混的機會。
供行人出入的偏門安全措施則更加嚴密:偏門分成前後兩道,全部是由高強度的防彈玻璃構成。在兩道門之間形成一條長約五米、寬約三米的透明通道,這條通道被稱為安全緩衝區。內部的人員想從偏門走出監獄時,首先要開啟第一道門的指紋識別鎖,這個鎖只有提前輸入過指紋資料的獄方管教才能控制。而通過第一道門並不意味著就能離開監獄,因為前方還有第二道由人工操控啟閉的電子門禁。出監人員來到安全緩衝區之後,他們身後的第一道門便會關閉,這時他們相當於被限制在兩道門之間,進退不得。在第二道門外的值班警衛會通過透明玻璃仔細核查緩衝區內每一個人的身份和出入通行文件,確定無異之後才會把這道門打開。所以如果真有犯人想通過劫持管教或者喬裝改扮的方法混出監獄,那他的下場只能是成為安全緩衝區內的一隻瓮中之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