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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海峰萬萬沒想到對方竟會說出如此放肆的話語,他勃然大怒,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咆哮道:“杭文治,我看你是聰明過頭了!”

    杭文治卻並未被對方的態勢嚇倒,他悠然將身體靠向椅背,道:“我並不聰明,只是您不太明智而已。我如果是您,就決不會去招惹杜明強這樣的人。他是個短刑犯,和其他犯人是不一樣的,您在這裡再厲害,也制不了他多長時間!”

    “我制不了他?!哈哈!”張海峰怒極反笑,“好,就算我制不了他,我製得了你嗎?我就奇怪了,你們一個個憑什麼這麼張狂?難道你也忘了?你自己是個什麼身份?!”

    “我很清楚自己的身份。”杭文治把眼鏡摘在手裡把玩了一會,然後他竟然對張海峰說,“您制不了我。”

    張海峰瞪大眼睛看著杭文治,像是在看一個從未認識過的陌生人。就在這短短的幾分鐘之內,此人的神態和氣質已經有了翻天覆地般的變化,現在他正從桌上拿起一張餐巾紙擦拭著鏡片,那悠閒的態度就像是個在辦公室里喝著咖啡的白領。張海峰實在無法理解:這個素來卑微懦弱的苦囚,他這番悠閒的資本到底從何而來?  

    杭文治把眼鏡擦完重新戴好,他的目光似乎也因為鏡片的潔淨而清亮了許多。然後他開始解答張海峰此刻的困惑。

    “您應該知道,我是因為搶劫罪進來的。”他用一種平淡的口吻講述著自己的故事,“有個女人,她欠了我很多錢。我找她索要的時候動了刀子。因為我對此前的債務關係無法舉證,所以才被定了這麼重的刑期。”

    這些事情張海峰當然知道:也許這小子是有點冤,可現在還說這個有什麼用呢?你已經到了這裡就該認命,好好適應新的環境才是正途。他的目光長時間駐留在杭文治臉上,懷疑對方是不是心理壓力太大,以至於腦子出了點毛病?

    不過杭文治顯然有別的想法。他忽然笑了笑,道:“如果有一天這女人承認她欠過我的錢,那我的罪名就不能成立了,對嗎?”

    張海峰終於聽出些名堂,猜測道:“那女人悔悟了?”

    杭文治抬手推了一下鏡框,說:“您想得還是有些簡單。事實上是我控制著那個女人,我讓她報警,警察才來抓我;同樣,如果我讓她翻供,她就會翻供,然後我就能從這裡出去了。”  

    對方說得越明白,張海峰卻越糊塗。他只覺得雲裡霧裡的,混沌一片。

    而杭文治還在喋喋不休:“所以你制不了我,就像你制不了杜明強一樣。”

    “你們做假案?”張海峰暫時只能得出這麼個結論,他的腦子飛速地轉了片刻,漸漸沉下心來,他知道自己不能總跟著對方的思路走,這樣太被動了,必須穩住陣腳展開反擊。想到這裡,他便冷冷地說道:“我要向相關部門進行通報。不管你懷有什麼目的,請先離開我的監獄,這裡只收留應該收留的人。你和那個女人之間的事,去跟刑警隊的羅飛說去吧。”

    “如果我真的見到羅警官,那我要說的可不止這一件事。”杭文治把身體往前湊了湊,壓低聲音道,“我還想說說小順的死,還有你加在黑子身上的那起命案。”

    張海峰的心一沉。他知道自己碰上了一個難纏的對手,不幸的事,自己的軟肋已經被對方攥在手心。而另有一件事情更加可怕:他至今也不清楚這隻披著羊皮的狼到底想幹什麼。

    “你為什麼不問問我的目的?我為什麼要做一個假案,把自己扔在這個鬼地方?”杭文治替對方把這個問題拋了出來。  

    張海峰用沉默等待著。對方既然自問,那必然會有自答。

    果然,片刻之後杭文治就按捺不住了,他微笑道:“你應該問我,問了之後你就不會像現在這樣緊張。因為我的目的和你的利益正好是一致的——我們其實是同一條戰線上的戰友。”

    張海峰“哼”了一聲:“那就別賣關子了,把話說透吧!”

    “你肯定不想讓杜明強離開這裡,因為杜明強對你已經恨之入骨!”杭文治不緊不慢地說著,“你毀壞了他最心愛的物品——那張CD。你不知道那東西對他有多重要!他永遠不會原料你的,他會報復。而他的目標就是你的寶貝兒子。”

    張海峰臉上的肌肉抽動了一下。他的目光落在了不遠處的桌面上,那裡鋪著兒子的作業本,看著封皮上的那幾行字,杜明強那咬牙切齒的聲音仿佛又在他的耳邊響起。

    “芬河小學六二班,2號樓203房,張天揚。”

    杭文治的目光順著張海峰而去,然後他歉然地咧了咧嘴:“對不起,我並不是故意讓杜明強看到這個地址的。天揚是個好孩子,我也不想他受到傷害。”  

    張海峰的雙手攥成拳頭,重重地敲在桌面上:“有我在,誰也傷害不了他!”

    “你真的不了解杜明強。”杭文治沉重地搖著頭,似乎在替張海峰感到悲傷,“但你至少聽說過他做的事情吧?當他想要殺一個人的時候,還從來沒有失敗過。”

    張海峰沒有說話,但他釘在桌面上的拳頭卻已在微微顫抖。是的,他聽說過杜明強的事情,據說對方很可能便是那個網絡瘋傳的可怕殺手Eumenides。也正是因為如此,羅飛才會把這個人送到自己這兒來。他自己並不懼怕對方,可是,當兒子也要被拖入這個戰場的時候,他便無法控制發自內心的惶恐。

    杭文治這時伸出一隻手來,握住了張海峰的拳頭:“我可以幫你阻止他。”

    明明知道對方是在誘導自己,可張海峰還是無法自拔地陷了進去,他不得不問道:“怎麼阻止?”

    “很簡單。”杭文治的身體進一步湊近,然後他輕輕吐出三個字來,“殺了他。”

    “什麼?”張海峰難以理喻地看著杭文治。後者鬆開手,把身體又靠向椅背,說道:“這是你的地盤,你能做到的。”  

    “你開什麼玩笑?”張海峰瞪著眼睛,“這是共產黨統治下的監獄,不是私人刑場!”

    杭文治在鏡片後面翻了翻眼皮,目光倏地變得犀利起來:“我可以幫你。”

    “你能幹得過他?”張海峰根本不信,“你就別給我添亂了!況且小順剛死,我已經焦頭爛額的。這要再出什麼事,沒準我自己都會被送進號子裡!”

    “張頭,你理解錯了。我只是幫你找個殺他的理由。你殺了他,不僅不會有麻煩,而且是大功一件。您甚至可以重新獲得調動的機會,到局機關繼續去追求您的美好前程。”

    張海峰沉默了一會,他的目光再次游離到兒子的作業本上,最後他終於問道:“你能找到什麼理由?”

    “越獄!”杭文治胸有成竹地笑道,“——您覺得這個理由足夠充分嗎?”

    第十章龍魚宴

    天子山莊別墅區——整個省城最尊貴的私家領地。這裡的每一幢豪宅都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徵,而中央水景北側那幢最氣派的三層別墅正是鄧驊的家庭住所。  

    一對母子正手牽手走下別墅門前的台階。那女子時近中年,芳華宛存,只是眉角處已難掩歲月的溝壑。她緩步到達路面之後,忽地鬆開兒子的手,獨自轉身面向大門而立。她那秀美的雙眼中波光盈動,流露出眷戀滄桑的神色。

    一輛黑色的小車早已在不遠處靜靜等候。駕駛座上的男子從車裡鑽出來,他快步走到那對母子身旁,輕聲說道:“夫人,請上車吧。”

    女子閉起眼睛,無聲地嘆了口氣。她正是鄧驊的遺孀,也是這幢別墅的女主人。在她閉眼的同時,那些曾經的富貴尊華就像五彩的泡沫一樣一一幻滅,空留下令人心悸的殘破回憶。

    一隻瘦弱的胳膊挽住了女人,讓後者的思緒重新回到現實之中。伸出胳膊的男孩是鄧驊的兒子鄧箭,與父親的強悍霸氣相反,這孩子的性格卻過於柔弱文靜,這與他長期和母親相伴不無關係。

    鄧妻轉過身,當她看到鄧箭的時候,眼神中便又恢復了幾分生氣。不管什麼時候,兒子總是母親最大的財富,只要這筆財富沒有失去,母親就有充足的理由好好地活下去。

    母子倆手挽著手,相互攙扶著向停車處走去。侍候在一旁的男子搶兩步上前幫他們打開了后座車門,這個男子自然就是鄧家最忠實的僕人——阿華。  

    待鄧氏母子上車坐穩之後,阿華關上後門,自己繞到車頭鑽進了駕駛室。車本來就是點著火的,所以他只需要輕輕一掛檔位,車輛便穩穩的向前啟動了。

    小車在風景如畫的別墅區內穿行,兩邊的綠樹紅花漸次掠過。鄧箭把臉貼在車窗上向外看了一會,忽然低聲說道:“媽,我不想走。”

    女人沒有說話,只是湊過身去攬住兒子,下劾則緊緊貼在對方的後腦勺上。

    阿華往後視鏡里瞟了一眼,說:“國外可好了。那裡的大人小孩都很懂禮貌,到處都有肯德雞和麥當勞,環境也好,天特別藍,而且人少,不像我們國內走到哪裡都是鬧哄哄的。”

    面對這番赤裸裸的誘惑,鄧箭卻顯得無動於衷。於是阿華停頓了片刻,又道:“到了國外你就可以自由自在的玩了,和你的小朋友們一塊,不會再有人整天跟著你。”

    鄧箭終於露出些期待的神色,他轉頭看著自己的母親,求證似地問道:“真的嗎?”

    鄧妻點了點頭,同時疼愛地幫兒子捋著鬢角凌亂的發梢。

    鄧箭興奮地把身體全都轉過來,然後他用雙手扶著前排駕駛座的椅背,湊著腦袋問阿華:“華哥,國外這麼好,你怎麼不和我們一塊走呢?”  

    阿華略微一愣,笑道:“我就不用去了——國外已經有一個大哥哥在等著你們,他會照顧你們的。”

    鄧箭眨了眨眼睛,又問身旁的母親:“國外是哪個哥哥?”

    鄧妻柔聲道:“大揚哥哥,你很小的時候見過他,還記得嗎?”

    “大揚哥哥……”鄧箭的眼神有些迷茫,他在記憶中搜索了一會卻沒什麼進展,只好去問阿華,“他和你一樣厲害嗎?”

    “他可比我厲害多了。他是史丹福大學的博士。他會帶你去念最好的學校,教給你很多很多有用的知識,你以後會成為一個科學家。你不是一直都想當科學家嗎?”說話的同時,阿華已經將車駛出了天子山莊。前方的大路通往省城機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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