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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號發she器?”曾日華抓著亂蓬蓬的頭髮,精神一振,“發she什麼信號?”
熊原對現場的相關情況最了解了,說道:“並不是什麼特別的東西,只是和計時器相連的一個簡單裝置,能把計時器的運行狀況反饋到信號接收者那裡。”
“嗬。”曾日華失望之餘,不禁啞然失笑,“那個傢伙在幹什麼?他在幫你們計時?”
“計時?”羅飛的眉頭一凜,他用指尖輕輕叩擊著桌面,若有所思。
韓灝的目光被他吸引過來:“羅警官,到現在也沒有聽到你的高見,這可不合你的風格啊——請說兩句吧。”
羅飛亦不推脫,說道:“我們有一個思路上的錯誤,不,還不準確,應該說是態度上的錯誤。”
眾人面面相覷,似乎對羅飛這沒頭沒腦的話語有些不解。而後者沉吟了片刻,又繼續說道:“我們都在想,現在我們發現了什麼?對手留下了什麼漏洞?其實錯了,我們必須正視:我們沒有發現任何東西,到目前為止,都是他在展示,是他的獨角戲!他給我、給鄭警官寄來匿名信;他在網上公開發出死刑徵集貼;他故意在鄭警官遇害現場留下供警方追蹤的線索;他甚至告訴我們下一次作案的對象和時間……現在不是我們在找他,而是他在引著我們轉圈。”
韓灝等人的臉色都有些不太好看了,如果認同羅飛的分析,那警方無疑正處在一個極為難堪的境地!只有曾日華滿不在乎地“嘿嘿”笑起來,調侃道:“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呢?先開個內部檢討會嗎?”
慕劍雲瞪了曾日華一眼:“羅警官說得沒錯,認識到這一點本身是有價值的。殺害鄭警官的兇手,他的目的已經不僅僅是案件本身,他有一種狂妄的遊戲心態,他在向警方挑戰。”
“這個我知道。”韓灝掃了掃慕羅二人,“可這對案件的偵破有什麼意義嗎?”
慕劍雲不再說話,她也把目光投向羅飛,等待對方的下文。
“遊戲?沒錯,兇手精心設計了一場遊戲,他為此甚至可能準備了十八年的時間。現在一切都準備好了,有計劃、有獵物……可是還不完整,對於遊戲來說,他還缺少一樣東西,少了這個東西,再好的遊戲也不夠刺激。”說到這裡,羅飛停下來供眾人去思考,而大家沉吟了片刻卻仍不得要領,曾日華先忍不住問道:“還少什麼?”
“對手。好遊戲需要出色的對手。”羅飛苦笑著說道,“我們也許把鄭警官的死因想複雜了。兇手殺害鄭警官,或許只是因為後者十八年的秘密調查毫無進展,所以他要在遊戲開始之前重建專案組,換上真正夠格的對手。”
眾人聽著羅飛的話語,心裡都產生了一種極不舒服的感覺。即便是一貫嘻哈的曾日華此刻也擰著身體,勉強擠出笑容道:“那照你的意思,我們都是被他換上,陪他玩遊戲的角色?”
羅飛沒有正面回答,他的神色也很難看:“順著這個思路,我們就可以解釋東明家園的那個局了:他是在測試我們——故意留下線索,讓我們去尋找孫春豐,而他則在幫我們計時——聽起來多麼荒唐!……可笑,而又可怕。嘿,不知道我們的成績是否能讓他滿意呢?”
羅飛說完這些之後,會場上一片沉寂,良久才聽熊原喃喃地說道:“難以置信……難以置信!”
“確實難以置信……”慕劍雲咬了咬嘴唇,“可我不得不承認,如果這樣去分析,犯罪嫌疑人到目前為止所有的行為,在心理學上是統一的……構成了一個非常清晰的目標主體。”
尹劍驚訝地張著嘴,他不知道是否應該把這一段也如實地寫到會議記錄之中。
“好啊,不錯……”韓灝臉色陰沉,不知是在贊同羅飛的分析,還是在向狂妄的對手撂著狠話。他的拳頭隨即狠狠地砸在桌面上,眾人的情緒也因此而驀地一凜。
“既然有人想玩這樣的遊戲——那我們就奉陪好了!”韓灝鏗鏘有力地說道,他的目光隨之掃過眾人,在會場上釀出一股同仇敵愾的氣勢來。
曾日華“嘿嘿”地笑了起來:“好啊。這的確是個有趣的遊戲,而且,這遊戲很快就要開始了,對嗎?”
是的,遊戲就要開始了。在座者都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Eumenides已經發出了最新的死亡通知單,那無異於是拋給警方的一紙戰書!
韓灝的目光此刻停留在尹劍身上:“你把那張‘死刑通知書’給大家看看。”
尹劍早已做好準備,他打開投影開關,在東明家園現場留下的紙條呈現在眾人的面前。
標準的仿宋體,熟悉的內容:
〖死亡通知單
受刑人:韓少虹
罪行:故意殺人
執行日期:十月二十三日
執行人:Eumenides〗
十月二十三日——明天,便是這場驚心動魄的遊戲拉開正章幃幕的時候!
“好了,關於這張紙條不需要再多解釋了。”韓灝很快又揮了揮手,“尹劍,你把這個‘韓少虹’的情況向大家介紹一下吧。”
尹劍操控投影,屏幕上出現了一個女子的半身相片。這是一個風韻十足的少婦,容顏俊俏,皮膚白皙,穿著打扮亦充滿了時尚的美感。
“韓少虹,女,三十歲,已婚,尚未生育,本市戶口。現居住在南城金鼎中心別墅區72號。經商,任都華進出口貿易有限公司總經理……”
曾日華忽然打斷尹劍的話語:“我剛剛在資料庫里查過,全市叫‘韓少虹’的人一共有十七個,怎麼確定就是她呢?”
“因為這個韓少虹本人也收到了‘死刑通知書’。”尹劍一邊回答,一邊又切過一張投影,顯出一幅網絡截屏,“這是網絡上‘死刑徵集貼’下面的回覆文章,在第三篇回帖里有人提到這個‘韓少虹’,後來又有二十多人跟帖表示響應,我們可以認為:這個人是被網民選出來的受害者。”
“為什麼會有這麼多人選她?”慕劍雲提出了大家心中的困惑。從照片來看,這個叫“韓少虹”的女人風姿綽約,是個難得的美女,這樣的人在網絡上應該很受歡迎才對,怎麼會如此招人記恨呢?
“韓少虹在半年前捲入一樁交通肇事案,撞死了一個賣菜的農民。”尹劍解釋道,“後來此事在網絡上傳開,很多人認為她實際上是故意殺人,因此激起了民憤。”
曾日華“啊”的一聲,露出恍然的表情,他豎起一根指頭晃了晃,說道:“這事我知道,原來就是她呀,聽說這個人的背景深得很呢。”
慕劍雲和熊原對這件事也早有耳聞。在座中只有羅飛既不是本地人,平時也很少上網,不明白此事的原委,便由尹劍向他簡略地介紹了相關情況:半年前的四月五日,韓少虹駕駛一輛紅色寶馬車剮翻了農民熊光宗的路邊攤點,兩人因此而發生爭執:熊光宗要求韓少虹賠償損失,韓少虹認為對方占道經營,拒不理睬。在激烈的口角之後,韓少虹欲駕車離去,熊光宗則不依不饒地攔在車頭。雙方相持不下之際,韓少虹的寶馬車忽然發動,竟開足馬力撞向了熊光宗,後者在送往醫院後不治身亡。當時圍觀者眾多,因此此事迅速在市井及網絡上傳開,並且激起了極大的民憤。韓少虹雖然被捕,但她解釋說,當時她是想倒車繞過熊光宗,但因情緒激動而掛錯了擋位,因此釀成悲劇。司法調查採信了韓少虹的說法,在一個月前以交通肇事罪判處她有期徒刑三年,緩刑兩年。這個判罰引起了極大的爭議,網絡上的討伐與指責聲響成了一片。大部分人都相信,韓少虹當時就是想撞死熊光宗,她理應按故意殺人罪接受嚴厲的懲罰。
“我也認為她就是故意殺人。”尹劍最後發表了一下自己的觀點,“據現場目擊者描述,韓少虹在開動汽車前,曾對受害人有過言語威脅,什麼‘你不讓開我就撞死你’之類,她接下來的行為用掛錯擋位來解釋,實在是難以令人信服。”
韓灝沉吟著說道:“現行的法律適用疑罪從無的原則。要定故意殺人罪,必須有確實的證據才行,爭吵時的過激言論並不足以為證。所以法院最後這麼判,也是情有可原吧。”
“什麼‘疑罪從無’?那我開著車是不是可以到街上隨便撞人了?”曾日華斜著眼反駁道,“咱們都是警界內的人,還遮遮掩掩地幹嗎?說白了,這麼輕的判罰,還不是因為韓少虹家產雄厚,靠山又足夠硬!”
韓灝無奈地搖搖頭,並不否認。而羅飛看了曾日華一眼,對這個小伙子倒頗增了幾分好感。
熊原此時乾咳了一聲,神情嚴肅地說道:“我們還是回到案件本身吧——下一步該怎麼辦?”
的確,這才是專案組目前亟須面對的議題。
眾人的目光又聚集到組長韓灝的身上。而後者已經準備好一套思路,開口道:“明天就是二十三號,也就是嫌疑人宣布對韓少虹執行‘死刑’的日子。既然他如此猖狂地挑戰警方,那我們就張開大網等著他好了。”
作為助手,尹劍緊接著就韓灝的計劃作進一步的解釋:“一般來說,兇殺案多發生於人流量稀少的隱秘地點,但本案情況卻比較特殊。因為嫌疑人已經把殺人計劃透露給了警方,他必然預見到警方會對韓少虹進行監護,要想隱秘殺人根本不可能。所以他的作案地點,應該是在人流量大,場面混亂而難以防範的地區。韓少虹的公司地址位於市中心的德業大廈內。每天九點左右,她會從家中出發,開車前往德業大廈。這個大廈是早幾年建的,沒有配備地下停車場。所以韓少虹只能把車停在大廈周圍的地面停車場,然後步行進入大廈。她會在大廈內一直工作到下午四點鐘,然後下班回家。韓少虹的家是在金鼎中心的別墅區,這裡管理嚴格,全區二十四小時攝像監控;德業大廈的保安系統也很嚴密,出入樓門均有門禁系統,這兩處都不太可能成為作案地點。因此嫌疑人如果真的想在明天殺害韓少虹,那他最佳的行兇地點就是在大廈外的停車場。這裡地勢開闊,相鄰道路四通八達,人員複雜,相對來說容易下手,也容易逃脫。所以我們明天最重要的任務,就是要守住這個停車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