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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是這個老頭把你帶出山溝溝了?”豹頭猜測著問道。
“老頭能走之後,我就請求他把我帶出山溝。不過老頭卻告訴我,我已經遠離了唯一的出口,今晚肯定是走不了了,只能將就著到他家裡去住一個晚上。”
“他就住在山溝里?”豹頭有些意外,他記得嚴厲剛剛說過:這個山溝幾乎是與世隔絕的。
“是啊。當時我也非常奇怪,因為那個山溝根本不像有人煙的樣子。不過當時我也沒有別的選擇,只好跟著那老頭走了。我們一路走一路聊,我這才知道,原來老頭已經隱居了十多年,在這個山谷里,除了他之外,果真再沒有其他人了。”
“嗯,你救了他的命,所以他送你幾株花作為報答吧?”
“有這個意思。不過我當時救人純屬仁義,根本沒想要什麼報答。甚至那老頭肯收留我一夜,我已經感激不盡啦。”嚴厲一支香菸早已抽完,這時覺得口渴了,便拿起桌上的茶壺直接嘴對嘴地灌了一通,好好的一壺龍井被他糟蹋得淋漓滿襟,完事之後他抹了抹嘴,又開始說道,“老頭的家是一個用木頭壘成的小屋,四周用籬笆圍出一個院子,院子裡種滿了各式各樣的花朵。我到他家的時候是晚上,還看不清楚,只聞到花香撲鼻。等第二天早上迎著朝陽一看,那真是傻了眼了。我跟你說吧,那絕對是你這輩子都沒見過的美景。我永遠也忘不了,而且也永遠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當時我就傻傻地站在院子裡,那種感覺就像是個終於見到了裸體女人的處男。”
豹頭斜眼看著嚴厲,心道:媽的,這小子的比喻雖然粗俗,但情境倒是貼切得很。
嚴厲意猶未盡地點起第二根香菸,邊抽邊說:“我不知道傻看了多久,連那個老頭來到我身邊都沒發覺。直到老頭問我說:‘哎,小伙子,你也喜歡花嗎?’我清醒過來,傻乎乎地回答了一句:‘這些花太好看了。’老頭哈哈大笑,看起來很高興,然後他又對我說:‘小伙子,我看你本性不壞,我們倆又有緣分。這樣吧,這些花裡面你最喜歡哪些?我送給你!’我哪會養花呀?連忙搖手婉拒,老頭倒來勁了,一定要我挑,最後好像我不挑就不給他面子似的。我沒轍了,心想:那就好賴挑幾個吧。但我又不願意奪人之美,於是就故意去尋找最普通的花兒。我大致看了一圈,覺得在東邊角落裡有幾株花兒挺不起眼的,葉子細長細長,花朵則非常小,顏色也不艷麗,看起來倒跟野花似的。我就伸手一指說:‘得了,我就要這幾株吧。’
那老頭一聽就愣住了,問我:‘小伙子,你懂花?’我說我一個粗人懂什麼。老頭又問:‘那院子裡這麼多花,你為什麼單挑這幾株呢?’我實話實說:‘我覺得這花開得小,肯定不是什麼好貨,被我養糟蹋了也不可惜。’老頭一聽又開始哈哈大笑,笑得都快咳嗽了。笑完了他說:‘小伙子,我們可真是有緣啊。你挑得好,挑得好!不過這幾株花目前在這山谷里都是絕版,我還捨不得給你。’我有點不樂意了,心想:你讓我挑的,挑完了又捨不得給,這不是逗我玩嗎?老頭也看出了我的不滿,趕緊又說:‘小伙子,你別生氣。今天你來巧了,剛好這些花兒剛剛育了種子,我就把這些種子送給你吧。你拿回去好好種,也能長出一樣的花兒來。’我說行吧,種子也好,揣兜里就帶走了,要是花株我還得發愁怎麼捧回家呢。
於是老頭就回木屋去了,一會出來手裡多了個小布包。打開小布包,裡面又是五個小小油紙包。油紙包里就是花種子了。只見每個紙包還寫著字,分別是:滿江紅、天雨流芳、大唐鳳羽、金沙樹jú、荷之冠。”
豹頭趁著嚴厲歇氣抽菸的功夫,插話問道:“這些都是花的名字?”
嚴厲吐出一長串的煙圈:“對。當時老頭指著那幾株我挑好的花朵,讓我一一識別記憶。我哪有心思記這玩意?就想了個偷懶的方法:用手機把那幾株花都拍了照片,然後按老頭的說法給分別給照片命名。我想,以後我自己的花種出來了,對著照片一比,不就知道叫什麼名字了嗎?”
豹頭笑笑:“嘿,這方法倒是不錯。”
“可那老頭還不算完,又拉著我講解這花要怎麼種。嘰里呱啦說了一大堆,還逼著我必須背下來不可。我就是不背,老頭沒辦法,自己寫了張紙條給我,囑咐我一定要保管好,並且按照紙條上寫的步驟操作,絕對不能有錯。”嚴厲一邊說,一邊掏出張紙條遞給豹頭,“喏,就是這張,你看看,是不是很麻煩。”
豹頭接過來,卻見那紙條上寫著:
〖養植步驟:
1、一個月之內將花種入盆,盆中花泥按黃沙土四份、鋸木屑四份、河沙二份進行配備,在20度的溫房中培育,保持60%的濕度,如此一個月之後,當有幼苗出土。
2、幼苗出土後將盆中花泥置換成塘泥。即從魚塘中將泥挖出、曬乾,然後打碎成細粒,用以栽培。仍在溫室中保持相同的溫度和濕度進行培育,如此再過一個月之後,幼苗當長到十公分的高度。
3、幼苗長到十公分之後需離開溫室,移植到天然環境中。此天然環境必須是竹根泥系。即需要將幼苗栽種到曾經生長過多年竹叢根部的泥土之中。以天然之陽光雨露進行撫育,不可施任何化肥農藥改變土壤性質。如此三年之後,幼苗當能長成,花開可期。在此過程中需悉心呵護,花開前萬萬不可再次移苗,否則花苗無法適應土性改變,前功盡棄。〗的確是很麻煩——豹頭粗粗地看了一遍,暗自想道。而且要三年之後才能開花,費那麼大勁幹嘛?
“你回來就按照這個步驟做了?”豹頭狐疑地問道。以他對嚴厲的了解,對方是不會有這個耐性的。可是現在那幾株花苗就在自己面前,嚴厲這麼大費周折地養花,只怕是別有用意。
“一開始我可沒這個雅興。”嚴厲果然搖頭說道,“我離開那個山溝溝之後,又在昆明市里玩了幾天,心裡的憂鬱慢慢散了。於是我就回到了省城,和兄弟們大喝了幾頓,生活基本上又回到了正常狀態。那包花種被我隨便往抽屜里一塞,養花的事情早就被拋到腦後了。”
豹頭知道其後必有轉折,主動問道:“後來呢。”
“後來——”嚴厲把煙屁股扔到腳下踩了踩,欲言又止,片刻之後,他沖豹頭詭異地一笑,說,“我拿個東西給你看看。”
說罷嚴厲起身走進了西首平房,不一會兒又踱出來,手裡卻拿著幾份報紙。他把其中的一份放到豹頭面前,用手指在上面重重地點了點。
豹頭凝目看去,卻見嚴厲手指之處乃是一篇配圖新聞,標題是《天價蘭花1株千萬5人保鏢》,標題下則是新聞導語:昨日上午,第8屆亞太蘭花大會正式開幕,其中,一株來自雲南省大理,名為“素冠荷鼎”的蓮瓣蘭估價1500萬人民幣,成為大會上的天價蘭花。這株天價蘭花不僅有透明玻璃框保護,更有五名保安圍在周圍當起保鏢。去年曾有買家出價1000萬人民幣,主人都沒捨得賣。
一株蘭花價值1500萬?豹頭先是覺得不可思議,然後他又一愣,翻眼看著嚴厲:“你什麼意思。”
嚴厲伸手往褲腰裡一摸,掏出手機來調了兩下,同時興奮地說道:“那天我無意中看到了這條新聞,我的心都快蹦出來了!你看看我在老頭家拍的照片吧,和這篇新聞里的配圖比一比,你就全明白了!”
嚴厲調出照片之後,就把手機壓在了那份報紙上,新聞上的配圖和手機中的照片兩相比對,結果已昭然若揭。
那是兩朵幾乎一模一樣的花兒,都有著淡青色的花朵和纖細的腰肢,而嚴厲手機中的照片還配著當時老頭告訴他的花名:荷之鼎。
“這……”豹頭的腦子一時間有些不夠轉了,“這不太可能吧?”
“我一開始也覺得不可能。我在山溝溝裡面看到的那幾株小花,怎麼能和亞太大會上的天價蘭花相提並論?可這兩幅照片又實在太像了。於是我忐忑的心情,專門去拜訪了國內一個著名的蘭花鑑賞大師,我把手機里的照片給他看了,你猜他怎麼說?”
豹頭幾乎是下意識地接了一句:“怎麼說?”
嚴厲往前探著身體,把聲音壓到了最低:“大師說:這五張照片裡的花兒,正是蘭花中最為頂極的五個絕品!其中任何一株拿到世面上的話,身價都不會低於亞太大會上的那株蓮瓣蘭。”
豹頭已經說不出話了,他轉頭看著不遠處的那幾株花苗,實在不敢相信它們居然都是價值千萬的寶貝。
“你現在看那些花苗能看出什麼名堂?三年之後才能開花呢。”嚴厲揮揮手,把對方的思緒拽回來,繼續說道,“我從大師那裡出來之後,用最快的速度趕回家中,打開抽屜一看:還好,種子都還在。而此時距離我和老頭分別已有四個星期,但恰好還沒夠一個月。於是我趕緊按照老頭說明的步驟進行養植。一個月之後,五株幼苗終於從花盆裡鑽了出來,你能想像我當時的心情嗎?我看著這些花苗,簡直比親兒子都可愛!”
豹頭看著嚴厲那副誇張的神態,從最初的驚訝中漸漸冷靜下來。他越想越覺得這事實在是過於蹊蹺,不過對方一路講到此刻,底牌尚未完全翻出,於是他便沉住氣,配合地問道:“那後來呢?”
“那還能怎樣?我就當養兒子一樣養著這幫寶貝唄!又過了一個月,該到了移株的時候了,按照老頭的囑咐,我得找一個生長了多年竹叢的天然環境,把這幾株花苗移過去。這樣的泥土由於竹鞭、竹根的竄生構疏鬆、排水良好;又因為竹葉和竹筍的腐爛,具有適宜的肥力,最有利於蘭花的生長。我找來找去,終於讓我找到了這個院子。這家原來的主人最喜歡竹子,花園裡的竹林已經長了七八年。我立刻出高價把這個院子買下來,把竹子通通拔光,為我那五株寶貝幼苗騰出地方。叢那天起我就一直住在這個院子裡,全心全意地守著這幾株花苗。”嚴厲一股腦說完之後,長長地出了口氣,像是大功告成了一般。
豹頭終於品出了箇中滋味,他盯著嚴厲看了半晌,然後冷淡淡地問道:“那你還要在這個院子裡住多久?”
“至少三年。”嚴厲攤開手,顯得很無奈似的,“那老頭說了,在開花之前絕對不能再次移苗,否則前功盡棄啊。”
“哦。”豹頭把嚴厲的手機拿起來玩了片刻又放下,說,“也不一定那麼絕對吧?你可以問問那個老頭,把院子裡的土一塊移走不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