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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豹頭。”阿華認出了那人,便搶先叫了一聲。
豹頭一愣,他顯然沒想到會在這裡遇上阿華。
“來看龍哥啊?”阿華卻像沒事人似的閒嘮著。
“是……華哥。”豹頭尷尬地陪著笑問道,“你剛出來的?龍哥怎麼樣了?”
“廢了。”阿華淡淡地說道,然後他又向豹頭身前壓上一步,特意補充說,“被我撞的。”
豹頭睜大了眼睛,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就在他愕然的情緒中,阿華早已邁開大步,悠悠然地揚長而去了。
阿華獨自走出醫院大門,在路邊稍站了一會。很快有一輛白色的轎車從停車處駛出來,開到阿華身前停下。從副駕室的車窗里探出馬亮的腦袋:“華哥,快上車吧。”
阿華鑽進了車後排。小車隨即發動。開車的卻是嚴立,他轉頭殷勤地打了個招呼:“華哥,您這一天可真辛苦了,一夜沒睡吧?”
阿華打著哈欠:“沒什麼,早就習慣了。”他昨天一整夜都在交警隊錄口供,畢竟也是個重大事故,雖然設計得滴水不漏,但人還是免不了要吃些辛苦的。
馬亮在一旁咕嚕起來:“您也是的,這些髒活隨便找個弟兄去做就得了,幹嗎還把自己折進去。”
嚴立嘿嘿地笑起來:“這你就不懂了吧?就那什麼阿龍能值得華哥親自出馬?華哥要的是這個效果。要讓大家都知道:阿龍對華哥起了二心,華哥就把他給撞廢了,撞了之後還去醫院看他。以後誰還敢不服?”
馬亮露出恍然般的表情,然後他扭頭看著阿華,似乎想從對方身上得到進一步的證實,不過阿華卻默然不語,馬亮便識趣地打住了這個話題。
小車一路穿行,最後停在了夢鄉樓酒店的門口。馬亮搶先跳下車,幫阿華打開了后座車門。阿華下車後先環顧了一會,此刻已接近傍晚的飯店,卻見酒店門口不斷地有食客結伴而入,營業秩序顯然已恢復了正常。
阿華衝著馬亮微微一笑,略示讚賞,那邊嚴立也把車入位停好,三人一同向著酒店內走去。
馬亮早已提前安排好了最好的包間,裡面酒菜齊備自不用說。而當三人進入包間的時候,裡面已有一人在等待著他們。
那是個清秀文靜的女子,穿著打扮也很清純。她一邊叫著“華哥”一邊迎上前去,神態中卻又透出一股十足的柔媚勁兒。
“你還別說,真有點大學生的樣兒呢。”嚴立饒有興趣地打量著那個女子,半開玩笑地贊了一句。那女子正是在廣寒宮夜總會內化名為“小靜”的明明,她昨夜的裝扮行為都是在阿華的授意下完成。龍哥貪酒好色的毛病道上早有耳聞,尤其是容貌清純的女大學生對他最有殺傷力,所以阿華便瞄準對方的弱點定好計謀,果然一擊中的。
明明招呼著三人落座,然後又是端茶又是點菸。她原本就是服務場上混慣了的人,料理這些小事當然是不在話下。
“行了,別忙活了。”阿華揮了揮手,“你也坐下吧,這兒有服務員呢。”
“我的服務員可不如明明伶俐,漂亮程度就更不如啦。”馬亮一邊說著吹捧的話,一邊給明明拉過一張椅子,並且特意安排在了阿華身邊。
看明明坐下之後,阿華看似隨意地問了一句:“怎麼樣,警察那邊好對付嗎?”
“有什麼不好對付的?就裝得非常害怕,然後一口咬定全都是意外不就完了嗎?”明明頗得意地挑著眉頭,又道,“再說了,誰沒見過幾次警察呀,怕什麼。”
“嘿嘿。”嚴立看著明明那副樣子不禁宛爾,“行啊。你要是個老爺們以後肯定能混出來。”
馬亮也嘻嘻一笑,卻道:“女人也有女人的好處,華哥身邊需要有個女人。”
明明垂下頭,像是有些害羞似的,同時又用眼角瞥了瞥阿華,暗自歡喜。
阿華卻沒有心思和他們打趣,他看著身旁身旁的明明,神色有些嚴肅。明明很快感覺到氣氛不對,便抬起頭問道:“怎麼了?”
“你明天就離開省城吧。”阿華拋出這句話之後,又轉頭吩咐馬亮,“一會你去帳面上給她提兩萬塊錢。”
明明一愣,臉上的神色瞬間便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變化。“為什麼要讓我走,我做錯什麼了?”她委屈地問道,眼圈都有些紅了。
嚴立和馬亮對視了一眼,心中各自有數。卻聽嚴立笑著解釋說:“華哥這是愛護你呢。阿龍就這麼被撞廢了,你如果再呆在華哥身邊,恐怕會有麻煩。”
“我不怕。”明明嘟起嘴說道,“就算我和華哥認識又怎麼樣?又找不到我們事先串通的證據——警察不是都拿我沒辦法嗎?”
嚴立搖搖頭:“這不是警察的問題,主要是防備孔德森那邊。他接連吃了幾個大癟,肯定不能善罷甘休啊,我們幾個倒沒事,你一個女人還是小心點好。”
明明還是那句話:“我不怕!”她睜大眼睛看著阿華,希望對方能夠改變主意。
“別說了,就這麼定了。”阿華的語氣很堅決。其實說到底他還是對明明不太放心,她畢竟是個女人,萬一落到孔德森手裡抗不住威逼利誘那就麻煩了。
明明癟了癟嘴,不敢再說什麼,只是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馬亮見場面有些尷尬,便出來打了個圓場:“哎呀,只是讓你先出去避一避,等事情過去了華哥肯定會接你回來。到時候你在華哥心裡的地位可就不一樣啦。”
明明汪汪著眼睛看著馬亮,對方的最後一句話總算讓她找到了一點安慰。
“行了行了,快吃飯吧。”馬亮拿起筷子招呼著,“今天這桌都是夢鄉樓新上的招牌菜,大家嘗嘗怎麼樣。”
折騰了一整天,阿華也確實是餓了。當下便不再多說什麼,只管大快朵頤。馬亮等人在一旁陪著,期間免不了要暢飲幾杯。明明自己吃得很少,光顧著給阿華倒酒點菸。嚴立看在眼裡,心中暗自讚許。他本身也是管場子的,對風塵中的女子了如指掌,明明那種體貼入微的勁頭倒的確是情感的真實流露,並無矯揉的作戲感覺。
酒至半酣的時候,嚴立的手機響了起來。他出去接了個電話,回到包廂的時候臉色愉悅,對阿華說道:“華哥,月靈剛才打電話來了,她帶的那幫小妹們現在都想回來做。”
阿華淡淡地“哦”了一聲,道:“回來就好。”從他的神態看得出:這番變故早在他的意料之中了。
“呸,牆頭糙!還有臉回來?”明明啐罵了一句,一臉的鄙視。
“月靈說先前廣寒宮許給她們的提成比皇宮高五個點,她們一時心熱就過去了,現在想想還是覺得華哥仁義,跟著華哥混才有前途。”嚴立一邊說一邊笑,自己都覺得這些話實在虛假,最後看著阿華道,“月靈還想當面給您賠個罪。”
“賠罪倒不用了。”阿華沉吟片刻說,“告訴她們好好干,只要她們干好了,皇宮的提成也不會比其他場子低。”
嚴立點頭道了聲:“明白。”心中則欽佩不已。如此恩威並施才稱得上真正的大哥風範,自己要學的地方還多著呢。
“豹頭呢?他還沒個說法?”卻聽馬亮在一旁問了句,像是有所期待似的。
阿華立刻搖頭道:“別想他了。豹頭和月靈是兩回事——兄弟情分也能來回倒飭?”
馬亮不說話,自己喝了杯酒。他以前和豹頭的關係最好,現在弄成這樣難免有些傷感。
眾人又各自吃喝了一會,眼看得酒足飯飽,嚴立便提議道:“一會到我場子裡玩一玩吧。媽的,前兩天憋屈壞了,今天得好好放鬆一下。”
馬亮剛想應一聲“好”,忽見阿華沉著臉沒有發話,趕緊把到了嘴邊的彩聲又咽了回去。
阿華注意到馬亮的神態,笑了笑說:“你們兩個去吧。”
嚴立看看阿華,又看看明明,似乎明白了什麼,便沖馬亮偷偷使了個曖昧的眼色。不過他的猜測很快就被證明是錯誤的,因為阿華隨即又說道:“不過你們得先把明明護送回去——我另外還有點事情。”
明明仰頭看著阿華,勉力掩飾著失望的情緒。不過她並沒有多說什麼,因為她知道自己根本無力改變那個男人的任何想法。
一個小時之後阿華出現在綠陽春餐廳中。因為剛剛飽餐過一頓,所以他只是要了一杯綠茶,在柔和的小提琴樂曲聲中慢慢地品味著。
那樂曲像山間的溪流一樣清靈純淨,蕩滌著阿華內心深處的暴戾和血腥。他微微地閉上眼睛,開始撥弄手掌中的一串佛珠。
這佛珠曾經帶在鄧驊妻子的手腕上,那女人每天為自己的丈夫祈禱平安,可惜鄧驊終究未能逃脫Eumenides的死刑懲罰。鄧驊死後,龍宇集團的兩個副總圖謀霸占鄧氏家產,結果雙雙死於阿華的設計之下。鄧妻知道此事後並沒有多說什麼,她只是把這串陪伴了自己多年的佛珠送給了阿華。
阿華當然明白對方的用意,但他停不下來。就像今天下午,當他聽到龍哥老婆悲傷絕望的哭泣時,他也會產生憐憫和愧疚之情,可他卻仍要板起面孔用最凌厲的目光去摧毀對方僅存的防線。
這就是江湖,只有獲勝者才能生存下去。即便因此而血腥累累,不得不撫摩佛珠來尋求片刻的籍慰。
無論如何,這總比讓對手撫摩佛珠來紀念自己要好吧?
演奏終了之後,阿華跟隨那個盲眼的女孩來到了後台。
“你來了。”女孩聽出了他的腳步聲,微笑道,“你今天的心情好像不錯。”
“你能感覺到?”阿華挑起眉頭,驚訝於對方的敏銳。
女孩點點頭:“對於一個瞎子來說,這個並不難。我可以聽到你的呼吸,揣摩你走路時的頻率……還有,牛牛見到你之後的情緒也可以作為參考。”
阿華看了看女孩腳下的那隻導盲犬,小傢伙正衝著自己興奮地喘息著。他以前聽說人愉悅的時候身體會發出一種特殊的氣味,被犬類捕捉到之後就可以分享主人的心情。今天看來這種說法還真不是無稽之談。
略作寒暄之後,阿華引出自己此行的正題:“去美國手術的事情,我已經安排好了。你這兩天準備準備吧,大概一周後就可以動身了。”
女孩一怔,心頭湧起一股複雜的情緒:欣喜、渴望還有一點點不真實的虛幻感覺。良久之後,她才得以用誠摯的語氣回復道:“我沒想到會這麼快……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