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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無數個夢境中,韓灝回到了雙鹿山公園的槍戰現場,他一次又一次的親手將彭廣福“擊斃”。然而這種虛幻的場景只能在醒來之後更加重他的心結。

    只要彭廣福活著脫案一天,糾纏著韓灝的苦痛便多持續一天。韓灝連做夢都想要擊斃彭廣福——這是警界上下誰都知道的事情。

    Eumenides顯然也洞察了韓灝與彭廣福之間的恩怨瓜葛。所以在他找到彭廣福之後,沒有直接將對方殺死,而是向警方發出了“死刑通知單”,並留下線索,等待著警方的到來。

    這就像是拋來了一個長滿刺手荊棘的海膽,而警方卻必須伸手接住。

    每個專案組的成員都明白:韓灝正處於一種極為尷尬的矛盾境地中:作為專案組的組長,韓灝目前最重要的任務便是保證“死刑通知單”上受刑人的安全。可現在,這個受刑人卻是他自己做夢都想要除掉的兇犯,而警方的四人小分隊卻不得不為了拯救此人踏上一段吉凶未卜的旅程。

    韓灝的這種尷尬表現得很明顯。自從看完那段錄像之後,他的精神便一直處於高度的緊張狀態。今天白天,在小分隊其他成員都抓緊時間養精蓄銳的時候,韓灝亦未曾有絲毫的放鬆,他始終緊盯著那個信號探測器,似乎那小小的儀器將改變他一生的命運。  

    韓灝的情形讓熊原感到了深深的憂慮——他看到對方眼睛發紅,神態亦有些恍惚,這絕對不是一個專案組長在迎接大戰之前應有的狀態。猶豫再三之後,熊原終於忍不住說道:“韓隊長,我建議你可以迴避一下……這起案子,對方似乎就是有意針對你的痛處而來。”

    韓灝身體一凜,飄散的思緒收了回來。“迴避?不,絕不可能!”他幾乎是咬著牙說道,“迴避就是認輸,我不可能這麼做。”

    熊原苦笑了一下,他覺得自己能夠體會韓灝的心中所想:作為專案組的組長,如果他現在退卻,那幾乎等同於警方對Eumenides的無奈示弱。

    韓灝用雙手揉了揉額頭,精神看起來好了很多。

    “你們不用為我擔心,我能知道輕重。”他沉著聲音說道,“彭廣福必須死,但他不該死於Eumenides的手中!法律會給他應有的懲罰。作為刑警,我們抓捕彭廣福是為了伸張法律,現在我們保護彭廣福,同樣也是為了伸張法律。如果彭廣福被Eumenides殺害,對我來說,那意味著他逃脫了法律的懲罰,我絕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熊原點點頭,目光中露出讚許的神色——這是來自於真正男人的鏗鏘話語,雖然曾經跌倒,但他渾身上下仍然充滿了力量,這力量將使他爬起來,並最終將阻礙在他面前的困難擊得粉碎!

    在對方情緒的渲染下,熊原有點被感動了。他握起拳頭,重重的砸在桌子上:“我也絕不允許!只要我們找到彭廣福,我會寸步不離的守在他身邊,我一定要把他帶回來,讓他接受法律——而不是Eumenides的審判!”

    似乎是在響應熊原的話語,桌上的信號探測器突然響了起來。一個紅色的圓點在屏幕上閃動著,同時發出“滴滴滴”的聲音。不知是在為對方鏗鏘的話語喝彩呢,還是在冷冷地嘲笑著什麼?

    信號就是命令!在距離十月二十五日還有一小時十三分鐘的時候,專案組的四人小分隊踏上了尋找並保護彭廣福的征途。

    尋找目標的過程並沒有太大的技術難度。只要打開探測儀,在顯示屏上便會出現一道道電子同心圓,這些同心圓構成了一幅電子地圖,而相鄰的兩個圓之間代表了五公里的實際輻距。同時以探測儀所在方位為圓心,又輻she出四條分別代表了東、南、西、北方向的坐標線。接受到的信號在電子地圖上以紅點的形式跳動著,其相對於圓心處的坐標亦同時顯現出來。  

    最初的信號顯示:目標出現在距刑警大隊東偏北二十三度,直線距離五十三點六公里處。技術人員經過勘查,確定該地點位於泰林縣安峰鄉境內。韓灝四人隨即登上警車,向著安峰鄉疾馳而去。

    四十分鐘過後小分隊抵達安峰鄉。此時探測儀上的紅點距圓心已非常接近,但尚需往北再行駛一段距離。從現場情況來看,這將進入安峰鄉外圍無人居住的山區,地勢將變得愈發的複雜和兇險。

    此刻已是深夜,鄉間的氣氛寂靜幽暗,難覓到半分人氣。柳松駕著警車來回溜了兩圈,才終於找到一條繼續北上的狹小土路。沿著這條路開了不久,兩邊山勢漸起,微弱的月光亦被遮擋,除了車燈的探照之外,四周竟黑漆漆的伸手不見五指。

    探測儀上的信號點已近在眼前,而時間也接近了二十五日凌晨。車內四人的神經全都崩到了極限,一場驚心動魄的交鋒正在向他們步步逼來!

    山路終於到了盡頭,前方的山腳下出現一個黑黝黝的洞穴。警車是沒法在往前開了,而探測器上的信號告訴眾人:他們要找的目標正在這洞穴里。

    眾人沒有急著下車,而是借著警車的燈光觀察著洞口處的情況。可以看到這個山洞規則平整,顯然是人工開掘出來的,而洞口內外則散落著一些破敗的生產器具。  

    “這是個……廢棄的礦洞?”尹劍小聲猜測了一句。這個想法立刻得到了其他人的認同:泰林縣境內的山脈富含煤層,早年間違規開採的小煤礦層出不窮。後來地方上打擊得比較厲害,這些小煤礦都難逃關停並轉的命運,而山間也因此留下了不少廢棄的礦洞。

    回想起錄像上的情形,現場環境確實和礦洞有幾分相似。看來這就是Eumenides設置的遊戲地點。警方來了,而Eumenides和彭廣福呢?他們是否已等待多時?

    熊原等人的目光慢慢都聚集在了韓灝身上,他們在等待專案組組長下達作戰的指令,而韓灝的兩眼則緊盯著那個洞穴,他渾身的血液正翻騰著湧上來,額頭上青筋迸現。

    黑黝黝的洞穴像是怪獸的嘴巴,在嘶喊,在嘲笑,更像是要吞噬什麼。在那洞穴里,會有什麼樣的可怕事情即將發生呢?

    對Eumenides來說,這也許只是一場遊戲;對熊原等人來說,這是一場兇險的戰鬥;而對韓灝來說,這卻是一場關係到過去與未來的痛苦選擇。Eumenides想要將他玩弄與股掌,而他呢?他是否能抓住這次機會,在擊敗對手的同時也解開一直糾纏著自己的心結?

    這疑問已經到了必須解開的時刻,無路可退,也不能再退!  

    “調整車頭,讓大燈照進洞裡!”韓灝發出了第一個命令。柳松立刻遵令執行,他的車技嫻熟無比,雖然洞口地勢狹小,但他三倒兩挪之下,警車便已停在了一個合適的位置。

    燈光直直地she過去,映出了洞內一定縱深下的情形。眾人的精神亦同時隨之一振!他們都看到了,在離洞口不遠的地方站著一名男子,從體貌衣著上來看正是在錄像上出現過的彭廣福。

    彭廣福受到燈光的驚擾,身體不安地掙紮起來,但他的動作被限制在一個很小的幅度內,顯然遭到了捆綁之類的束縛。

    熊原看了看表,時間已經過了二十五日的零時,Eumenides隨時有可能對彭廣福下手。他皺了皺眉頭,向韓灝建議道:“進去吧?”

    韓灝明白熊原所想:礦洞內地形複雜,對兇手的躲藏與逃脫都非常有利,要想保證彭廣福的安全,必須儘早將其帶離礦洞。於是他不再拖延,堅毅地點了點頭,目光挨個掃過隊友,然後沉著聲音說道:“行動!”

    在出發之前警方便預料到可能會面對黑暗的環境,所以小分隊諸人都配備了警用手電。此刻他們右手拔槍的同時,左手則拿起手電打開。然後四人下了警車,各自站好位置,組成了相互掩護的戰鬥隊形。眩亮的高壓電光迅速在各個方向上掃過去,使眾人看清了周圍的山勢環境。  

    這是在兩座小山包之間夾出來的一條山路,而眾人所處的位置正是山路的盡頭。可以想像,此處原來並不會有人跡踏至,只是因為礦洞的存在,才特意開了這條路出來。礦洞廢棄後,這裡自然也就重歸荒野,失去了人煙。此刻往四周看去,只見山包上一片片荒蕪雜亂的灌木和樹林,山風呼嘯,黑影搖曳,形勢兇險之極。

    韓灝略一思索,沖身旁的尹劍吩咐道:“去把車燈關了吧。”尹劍點點頭,把身體探入駕駛室內,關掉了車大燈,並順勢把鑰匙拔了下來。眾人都明白此舉的用意:如果Eumenides隱藏在洞外山林中,小分隊進入礦洞後,照she的車大燈不僅會使他們處於敵暗我明的不利境地,而且會讓他們面向洞口時出現眩光性的失明。

    車燈已滅,現場所用的光亮都來自於小分隊持有的警用手電。韓灝做了個手勢,眾人變換隊形,由熊原斷後作外圍掩護,一行人快速而又謹慎地向著礦洞方向包抄而去。

    與小分隊如臨大敵的緊張陣勢形成對比的是:洞內洞外卻一直未發生什麼異常的情況。四人很順利地進入了洞口,在幾支手電光迅捷地搜索一番之後,他們發現除了剛才就看到過的那名受縛男子外,礦洞可見範圍內並無其他人員存在。

    熊原和柳松持槍背向而立,將手電光分別照向了洞口和洞內的縱深處,嚴陣而待。根據已有的勘查,只要守住了這兩個方向,位於礦洞前端的眾人便不會有被敵人突然偷襲的危險。韓灝和尹劍在得到隊友的掩護之後,雙雙向著那個被縛的男子走了過去。  

    在手電光的映照下,男子的廬山面目被清晰地展示出來。這是一個不到三十歲的小伙子,頭髮鬍子亂蓬蓬地,眼窩亦深深地凹陷著,顯得極為憔悴削瘦。不過從面容上仍然可以分辨出,此人正是在錄像中出現過的襲警案嫌疑人彭廣福。

    看到有人進入礦洞,彭廣福瞪大血紅的眼睛,張開嘴“啊啊”地叫喊著。他的左右手被繩索捆在了一起,同時右手腕被一隻手銬鎖銬在了用來支撐洞壁的腳手架上,因此動彈不得。

    尹劍下意識地將手電光移到了彭廣福的嘴部,他看到半截舌根在張大的口腔內徒勞地顫動著,無法發出任何清晰的聲音。尹劍咬了咬牙,回想起錄像上的血腥場面:Eumenides為了不讓彭廣福向警方透露信息,竟真的活割了對方的舌頭。現在親眼目睹受害人的慘狀,即便是身為警察,他也不禁覺得後背有些微微發涼。

    可現在彭廣福畢竟是到了警方手中,即使他沒有舌頭,也總有其他的方式把所知道的情況表達出來。難道那Eumenides竟囂張地認為:警方絕不可能將彭廣福帶離這個礦洞嗎?想到這裡,尹劍有產生一種被人輕視和戲耍之後的憤懣。

    而韓灝此時的感覺卻又和尹劍完全不同。他的雙眼正死死地盯在彭廣福的臉上,那目光似乎要將對方戳出兩個窟窿一般。這是一個他苦苦尋找了一年的人,這個人給他帶來了生命中最大的恥辱和痛苦,現在這個人終於出現在了他的眼前,他恨不能立刻便將對方焚盡在自己憤怒的烈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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