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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恆干和蒙方亮悠然地離去了。他們當然不會注意到餐廳角落裡那個白領裝扮的小伙子,可後者卻一直在盯著他們。此刻他正冷冷地“哼”出一聲,表達出心中的厭惡與鄙視。很顯然,這次私會牽扯到某些秘密的交易,作為鄧家守護者的阿勝已然在背叛自己的職責。
阿勝更不會注意到那個人,他還沉浸在蒙方亮給自己許下的美好承諾中。是的,鄧驊已經死了,他何必再為鄧家賣命呢?何必再受那個阿華的壓制呢?良禽擇木而棲,換個東家,他能得到比阿華更有權勢的地位。
阿勝越想越激動,而酒勁翻湧,讓他更有一種飄飄然的感覺,他甚至有些不願離去了。
水面中心的女孩結束了她的演奏,音樂聲在這時停了下來。
“幹什麼?”阿勝粗著嗓門嚷了一句,“不要停,繼續拉,繼續拉!”他雖然不懂音樂,但此時卻想要追求一種盡善盡美的快感。
一個服務生連忙謙然上前:“對不起,先生,本場表演已經結束了。”
“結束個屁!我付不起錢嗎?”阿勝拍出幾張大鈔,“給我繼續演!”
女孩身子一晃,似乎受了些驚嚇,她瞪著無神的雙眼站在舞台中央,顯得如此的纖弱和無助。另一個服務生連忙走上前,在後者的攙扶下,女孩快速收拾好演奏器具,向著後台方向撤去。
“你他媽的什麼意思?敢不給我面子?你還想不想在這個場子裡混了?”阿勝下不了台,借著酒性勃然發作起來,他站起身搖搖晃晃地向著那女孩追過去。
“媽的,死瞎子,不要跑!”他一直追到了後台,可那女孩卻早已不見了。
“他媽的,好,你跑吧!”阿勝罵罵咧咧地撂著狠話,“你以後永遠別來,我見你一次砸你一次!媽的,也不打聽打聽老子是誰!”
一番發作之後,酒勁愈發上涌。眾人此刻都躲得遠遠的,沒人敢搭理他,這也讓阿勝自覺有些無趣。他終於踉蹌著出了餐廳,向著停車場的方向而去。
片刻後,他找到了自己的那輛捷達車。“捷達,嘿,總……總有一天我會讓你變成寶馬!”他一邊做著美夢,一邊打開車門鑽進了駕駛室內。
一隻帶著刺鼻氣息的手帕忽然捂在了他的臉上,本已醉意朦朧的阿勝立刻身體癱軟,在瞬間失去了所有的知覺。
……
與此同時,省城人民醫院外科住院部。
根據警方的要求,吳寅午被轉到了單人特護病房內。他的手術還算成功,被砍斷的左手已被接活,康復後基本功能應該不會損失。不過因為年齡較大,經過這一番折騰後他的身體狀況變得非常虛弱,需要好好靜養一段時間才能恢復。
從上午開始,萬峰賓館發生血案的風聲不脛而走,成為了街頭巷尾熱議的話題。由於辱師事件原本就引起過公眾的極大關注,現在事件走向一個如此具有爆炸效果的結局,其對媒體工作者的吸引力度可想而止。
一撥又一撥的記者——網絡的、平面的、電視台的;本地的、外地的,蜂擁而至。他們通過各種渠道打聽到吳寅午所在的病房,希望能夠得到第一手的採訪資料。
不過他們無一例外都被醫院方面的值班人員攔在了病房的特護區之外。病人剛剛做完手術,這個時刻務必要避免任何無關人員的打擾。尤其是這些記者,他們毫無分寸的採訪常常會引起病人情緒上的波動,因此更是院方重點防範的對象。
可是仍有些不甘心的傢伙妄圖能突破遠方的防線。他們使出各種本領,或軟纏硬磨,或對值班人員誘之以利,但在制度嚴格的省人民醫院,這些伎倆也只能碰壁而歸。而院方人員早已不勝其煩,開始還能心平氣和地耐心勸說,後來態度也就漸漸生硬,尤其是那個女護士長,人長得雖然漂亮,但一雙杏眼瞪將起來,就是再威猛的男子也要退避三舍。
可有人就像不識趣一般,偏偏要選在女護士長當班的時候來觸這個霉頭。
那是一個年輕的男子,與先前的記者們衣冠楚楚的裝扮不同,他很隨意地敞著夾克,露出內里緊身的羊絨體恤衫,健碩的肌肉若隱若現,顯出一副男子的陽剛氣派來。由於臉上帶著一副大大的墨鏡,他的面容被遮住了許多,不過他挺拔的鼻樑和剛毅的嘴角還是能帶給人一種不一樣的威嚴和自信感覺。
“你好。吳寅午在哪個病房?”男子開門見山地問道,語氣沉穩又不失禮節。
“你是家屬嗎?”女護士長冷眼反問道。
“不是。”男子搖搖頭,不過他很快掏出一本證件遞過來,“我是警察。”
女護士長一怔,那果然是一本警官證,她連忙又抬頭多看了那男子兩眼,對方身形高大,儀態挺拔,的確頗有警官的風範,而他的裝束也頗符合影視劇中微服辦案的刑警風格。
女護士長敵意頓消,臉上的表情變得柔和起來:“哦,對不起,我不知道您是……”
“呵呵,沒關係。”男子微微一笑。
“那些記者太討厭了,我以為你也是……”女人帶著歉意,還想解釋些什麼,不過她的話語很快又被那男子打斷:“我明白。你是在履行自己的職責,這很好。其實也是辛苦你們了,回頭我和組織上建議一下,派兩個幹警過來配合你們的工作。”
既受到了誇獎,又感受到對方的關懷和體貼,女護士長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雖是素裝淡裹,但也因這笑容而顯得分外地明媚動人。
男子見效果已然達到,便適時地把話題收了回來:“那我可以進去了嗎?”
“當然可以。”女人殷勤地轉身指引出方向,“左邊第三個房間,707。”
“好的。”男子點頭以示謝意,往那個方向走了過去。當進入特護區之後,他的臉上忍不住露出了得意而狡黠的笑容。
“倒真是個美女呢!”他在心中暗自感慨著,“可就像書上說的那樣,美女總是缺乏大腦。”
※※※
二○○二年十月二十八日,凌晨一點十二分。
阿勝悠悠地醒轉過來,他的腦子昏沉沉的,暈得利害。
手機在他仔褲口袋裡震動著,手機鈴聲也在響個不停。也許正是這番動靜才把他從昏睡的狀態中吵醒的吧。
阿勝一邊揉著脹痛的腦袋,一邊將手機掏了出來。屏幕上顯示一個陌生的來電號碼,他也沒多想便按下了接聽鍵:“餵?”
電話那端的人在聽到他的聲音之後,卻立刻就掛斷了。聽筒里傳出“嘀——嘀——嘀”的系統聲。
“操,傻逼。”阿勝憤憤地罵了一句,把手機摔到了一邊,然後他才騰出精力來觀察自己所處的境地。
他發現自己正端坐在捷達車的駕駛座上,安全帶勒在胸前,汽車的發動機還打著火,儀錶盤大燈等等也都亮著,車內則彌散著一股濃烈的酒味。
“媽的,又喝多了。”他嘟囔了一句,在腦海中努力搜索著最後的記憶。他想起自己似乎在餐廳里撒了一陣酒瘋,然後出來到停車場。也許是涼風一吹之後,酒勁上涌得利害,反正他一鑽進汽車便什麼都不記得了。現在看來,自己顯然是沒抗得住醉意,不得不在半路上睡了一覺。
我這是開到哪裡來了?阿勝向車外張望著。四周的路燈昏暗得很,但是道路卻很寬敞,路兩邊還有護欄,看起來還是規格不低的封閉路段。
可是道路上卻見不到任何行駛的車輛,而路況看起來也眼生得很。
是新修的路嗎?還是因為自己喝多了,已經辨不清道路和方向?
不管它了,先往前開一段再說吧。到了有人的地方,也可以下車問一問。抱著這樣的想法,阿勝掛上檔位,右腳踩在了油門上。捷達車輕吼一聲,沿著寬闊平坦的道路向前方駛去。
車的速度越來越快。在良好的路況上行駛,司機往往會低估自己的車速,更何況現在的駕駛者是個尚處於半醉半醒狀態中的血氣男子。
當阿勝看到道路前方的警示標牌時,他的時速早已超過了一百公里。那些標牌在遠處閃著螢光,阻斷了前行的道路。標牌正中是由燈光組成的碩大紅叉,在夜色中尤為刺目。
沒路了嗎?阿勝的反應有些遲鈍,但他的左腳還是及時踩在了剎車片上。
可是捷達車仍在以極快的速度向著那些標牌衝過去。
阿勝愣了一下,一腳把剎車踩到了底,他的腳下竟沒有任何受力的感覺,車速自然也沒有受到絲毫的影響。
捷達車如同脫韁的野馬一樣,直向著標示道路終點的警示區域扎了進去。阿勝的腦袋“嗡”地一下,滲出了一身冷汗,酒勁也在頃刻間散去了大半。
眼見離那個紅叉已越來越近,情急之下,他咬咬牙,猛地打了一把方向盤,車頭往右邊擰到了最死。
可是汽車向著正前方的巨大慣性卻無法消除,車頭轉向之後車身仍以側滑的方式向著道路終點衝去,帶起一片劇烈地摩擦聲。
隨著一聲脆響,捷達車結結實實地撞在了警示紅叉上,幾乎於此同時,慣性使得內側車身脫離地面並最終帶動這個車輛凌空翻轉起來。車內的阿勝驚恐萬狀地閉上了眼睛,等待著車體著地時那一下劇烈的撞擊。
可這撞擊並沒有如期到來。瞬間的平靜之後,阿勝惶然環顧四周,他發現自己還在空中。隨即他的心徹底地沉了下去。
他看到了剛才那條路的盡頭——正在他頭頂的上方,那是一座尚未完工的高架橋。
“完了!”他絕望地悲呼了一聲。
捷達車墜落在二十米深的橋下,在瞬間變成了一堆稀爛的廢鐵。
在兩三百米開外的路邊,一個年輕人目睹著這慘烈的一幕。他打開手機後蓋,取出裡面的手機卡,折毀後扔在了路邊的荒糙叢中。
“現在你該知道,不想混的那個人是你自己。”他幽幽地嘆了一句,然後轉身向著蒼茫的夜色深處走去……
第四章節外生枝
二○○二年十月二十八日,上午八點。
省城公安局局長辦公室內。
宋局長與羅飛相對而坐,他看著對面這個新任下屬,眼神中有些期待的意味。對方一上班便匆匆地找過來,難道是在案件上取得了什麼突破嗎?
羅飛神色淡定,從他臉上很難看出心中的情緒。只是那雙眼睛微微有些發紅,顯然這是因為熬夜而造成的疲憊效果。他將一份檔案袋推到了宋局長面前,在後者拆取檔案的同時匯報導:“昨天下午,一名陌生男子偽裝身份闖入了刑偵檔案室,在他複印帶走的十多份檔案資料中,這一份正是他真正的目的所在。從他的行為方式以及留下的仿宋體簽名來看,我們相信這個男子就是Eumenid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