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拉閱讀上一章

第2頁

    “我怎麼能忘記?”黃少平咬著牙擠出了這句話語。那嘶啞的聲音似乎長出了鋸齒,一下下地拉在鄭郝明的心頭上。

    “我也沒有忘記,從來沒有!”鄭郝明的情緒受到了對方感染,他的聲音也變得顫抖起來,“所以我今天才來找你。”

    兩個人,一個警察,一個怪物,他們在瀟瀟的雨夜中對視著。兩個人的目光似乎比風雨更加寒冷,足要把夜色都凍住了一般。

    良久之後,那怪物的聲音打破了沉默。

    “進來吧。”黃少平一邊說著,一邊轉身向屋子深處走去,他艱難地拄著一副拐杖——原來他的雙腿也是殘疾不全的。

    鄭郝明默默地跟在主人身後。在昏暗的燈光下,他開始打量周圍的環境。屋子不大,約有十多個平方的面積。靠門口處隔出了一個小間,擺著爐灶和鍋碗,想必便是廚房吧。再往裡則是起居室,條件簡陋得很:一張床,一張桌子,幾把椅子,唯一有點兒價值的就是一台21吋的老式電視機。

    鄭郝明感到一陣心酸,他可以想像黃少平是在怎樣的一種艱難境地中熬過了這麼多年。那種苦痛和寂寞該如何承受?  

    他本不該如此的,他也會有美好的生活,一切都源於十八年前的那場罪孽,而作為一名警察,我卻至今無法將那罪孽終結……伴著這想法,鄭郝明頗為自責地嘆息了一聲。他的眉頭因此鎖起,在雙眼眼側拉出了大片的尾紋。

    黃少平挪動到床邊坐下,然後他翻著怪眼,直接便切入正題:“鄭警官,你突然來找我,是不是有了新的線索?”

    “是有些線索,不過……也不知道有沒有價值。”鄭郝明坐到對方身邊,他拿出一台數位相機,調到瀏覽照片的模式後送到黃少平眼前,“你看看這些人吧,會不會有什麼發現?”

    黃少平把身體傾了過來,凝目看著相機的顯示屏,不過他很快就顯出了失望的表情,搖頭道:“不對,這些人都太年輕了,十八年前……他們根本不可能。”

    “我知道……”鄭郝明沮喪地舔了下嘴唇,“可我等了這麼多年,終於等到這麼一條線索,任何環節我都不想錯過。你還是仔細看看吧,或許即便不是當年的本人,也會和那個人有些什麼聯繫呢?你用心看,不要放過任何可疑的感覺!”  

    “什麼感覺?”黃少平有些茫然地掃了鄭郝明一眼。

    鄭郝明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回答。是啊,什麼感覺呢?如果根本不是同一個人,那自己要對方去找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呢?這個要求確實是強人所難,甚至是有些荒謬的。

    好在黃少平並沒有太拘泥於這個問題,他還是一張一張地,非常仔細地看完了相機上儲存的所有照片,最後他搖了搖頭,顯然是一無所獲。

    鄭郝明無奈地嘆息一聲,將相機收了起來。

    “這些都是什麼人呢?”也許是不忍心讓對方過於掃興,黃少平有些找話茬似的提了個問題。

    鄭郝明沒有回答,他並不想解釋太多——跟對方說那麼多幹什麼呢?這個人根本毫不知情,多年前的那樁慘案,他只是個無辜的受害者罷了。

    黃少平似乎看出了鄭郝明的想法,他忽然“哧”地笑了一聲,不知道是在嘲笑自己,還是在嘲笑對方。伴著笑聲,他那豁開的嘴唇向上掀了起來,露出大片參差噁心的牙床。

    鄭郝明皺起眉頭道:“你……你該去做個整容。”這句話多少有些失禮,一說出口,他立刻就有些後悔了。  

    “整容?”黃少平從喉口艱難地擠出幾聲冷笑,“我哪兒來的錢?靠著幾個救濟金,上街撿些破爛賣賣,我能活到今天已經不錯了。”

    “也是……”鄭郝明顯出尷尬、同情且又愛莫能助的神色。一個殘疾者的日子無疑會更加舉步維艱。黃少平的窘迫境遇使鄭郝明想到了自己的女兒,他的心中不免又如針扎般地刺痛了一下。

    鄭郝明抬腕看看手錶,夜裡九點多了,他必須去接女兒了——不管多麼忙碌,這件事情總是不能忘記。

    “這個……照片你都看了,如果回頭想到些什麼,及時跟我聯繫吧……我也可能還會來找你的。”

    黃少平不再說什麼,他拄著拐杖站起來,表明了自己送客的態度。

    ……

    兩天之後。

    十月二十一日。上午十點四十五分。

    A市公安局刑警大隊的隊長辦公室里,凝重的氣氛幾乎讓人窒息。隊長韓灝拍案而起,他的眼睛瞪得溜圓,用近乎怒吼般的聲音喝問:“什麼,你再說一遍?”  

    對面的刑警隊員尹劍比這個身材高大的隊長要矮了整整一頭,他有些畏畏縮縮地咬了會兒嘴唇,這才用夾雜著悲傷和惶恐的語氣說道:“南城派出所剛剛打來電話,鄭郝明鄭老師……被害了。”

    韓灝確信自己沒有聽錯,他臉部的肌肉扭曲著,追問道:“什麼情況?”雖然他刻意壓低了聲音,但那話語中正在積蓄的憤怒和悲痛還是令人不寒而慄。

    尹劍也穩了穩情緒:“據南城派出所的同志說,他們十分鐘前接到報警,說轄區發生了兇殺案。五分鐘後首批警力到達現場,結果發現死者是我們隊裡的鄭老師,於是他們立刻打電話過來通報了案情……更具體的情況還在進一步的跟進中。”

    “馬上出發,去現場!”韓灝披上外衣,大踏步地往辦公室外走去。尹劍緊著小跑了兩步,跟在他身後又說道:“韓隊,還有個比較特殊的情況——報案的人本身也是個警察。”

    “哦?”韓灝腳下絲毫不停,“是南城所的?”  

    “不,他自稱是龍州市刑警隊的隊長。”

    “龍州?”韓灝蹙起眉頭:這個不屬於省城的管轄了,這個傢伙怎麼會突然出現在我的地盤上?

    不過這疑問只是一晃而過,他現在實在沒有閒暇去思考這些毫無頭緒的問題,他必須儘快布置好案件的啟動工作。在從辦公室到汽車的這段路上,韓灝用電話調集了局裡最好的法醫、最好的刑偵勘查專家以及刑警隊中最精幹的搜捕力量,所有的人都將在最短的時間內趕往案發的第一現場。

    鄭郝明的死訊猶如引爆了一顆炸彈,立刻在整個A市公安系統內掀起了軒然大波,這不光是因為他的刑警身份,更源於其從警近三十年來積累的榮譽和口碑。

    鄭郝明今年四十八歲,二十三歲時進入A市公安局刑警隊,從此展露鋒芒,連破大案奇案,親手捕獲的悍匪頑徒數以十計,雖然因學歷上的限制,升遷的機會較少,但在公安內部,他卻早已成了赫赫有名的傳奇人物。這兩年因為年齡的原因,他漸漸退離了一線,可隊裡的那些毛頭小伙子哪個不是他一手帶出來的?不誇張地說,鄭郝明就是A市刑警大隊的標誌,即便脾氣火暴的大隊長韓灝到了他的面前,也得恭恭敬敬地叫上一聲“鄭老師”。  

    這樣一個人物居然遇害身亡了,這簡直就是在所有警察的心口上捅了一刀。而對於韓灝來說,這一刀捅得無疑尤為深重!偏偏這個刑警隊長素來脾氣火暴,眼中容不得一粒沙子。他因此暗暗咬牙發誓,不管兇手是誰,他一定要讓對方承受最嚴厲的懲罰!

    上了警車之後,韓灝便不斷地催促司機:“快!快!”藍白相間的小車開著警報燈,一路呼嘯疾馳,以接近一百邁的速度穿行在環城公路上,沿途的車輛紛紛避讓,而過往行人則交頭接耳,不知是發生了什麼駭人的案子。

    鄭郝明兩年前在市里買了一套商品房,把家人都搬入新房之後,原來公安局分給他的住宿樓便空了下來。不過這老屋子也沒有完全閒置,有時候辦案晚了,鄭郝明便會回到這裡休息過夜,一是周圍的同事多,聯絡啊,行動啊都方便;同時也免得打攪到早已熟睡的妻女。後來久而久之,這老屋子就有點兒成為他的“第二辦公室”了。

    根據城南派出所的通報,鄭郝明遇害的地點正是在此。個地方離公安局本來就不遠,韓灝他們警車飆得又快,十分鐘不到便已抵達了目的地。

    這一片的住宅區都是老式磚混結構的矮樓。鄭郝明的住所在7號樓的三層。韓灝不待警車完全停穩,打開門便跳了下來,向著樓洞內快步而去。出事的單元門口正守著一個派出所的年輕幹警,見到市局刑警隊的同志到來,他立刻讓開道路,同時行了一個禮。  

    韓灝帶人上到了三層樓梯口,卻見鄭郝明的宿舍外又守著兩個幹警。這兩人也是認識韓灝的,他們很尊敬地打了招呼:“韓隊,你來了。”

    “你們幹嗎都在外面站著?”韓灝板著面孔,急切地喝問,“情況怎麼樣?”

    兩個小伙子面露難色,其中一個撓了撓頭:“這個……不太清楚,那個人不准我們進去,只讓我們在外面守著。”

    小伙子說的確是實情。接到110指揮中心的命令後,他們立刻趕到了這裡。可是屋裡的報案者卻不讓他們接近現場,而且對方亮了身份,竟是個刑警隊長。他們便有些懵了,也搞不清對方是不是專門過來查案的。無奈之下,他們只好一邊守在門口,一邊打電話通報了市局的刑警隊。

    韓灝當然不清楚其中的細節。雖然心中疑竇叢生,但他也沒有必要再問什麼,而是直接大步踏進了屋內,親眼去看個究竟。

    這是一套兩居室的房屋,進門後左首是個客廳,右首方向則是廚房。鄭郝明仰面躺在客廳的地板上,從脖頸處往下汪了大片的血跡,看起來已死去多時。另有一名男子正背對屋門單膝跪地伏在死者的身邊,盯著地板上一柄散落的菜刀仔細端詳。由於是老式建築,房屋通風並不是很好,廳內瀰漫著一股濃重的血腥味。  

    韓灝在門邊不遠處收住腳步,蹙起眉頭問道:“你是誰?”此時尹劍也走進屋來,守站在他的身後。

    在韓灝問話的同時,那陌生男子已回過了頭,只見他大約三四十歲的年紀,身形消瘦,濃眉直發,一雙眼睛雖然不算大,但目光卻敏銳至極。

    男子見到韓灝二人,左手做了個手勢,示意他們不要靠近。同時右手到懷中掏出本證件扔了過來,自我介紹道:“龍州市刑警隊,羅飛。”

    韓灝伸手往空中一抓,將證件穩穩地接住。略略看了看之後,他將證件交給尹劍,同時低聲吩咐道:“讓信息科查一查他的資料。”

上一章 目錄 下一章
已經是最後一章了 »

第2頁

你剛剛閱讀到這裏

返回
加入書架

返回首頁

書籍詳情 返回我的書架
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