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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說什麼呢?”杭文治擠出笑容道,“‘鬼見愁’怎麼會知道我們要越獄?他更不可能了解我們的越獄路線。”
杜明強的目光凝結在杭文治臉上,一種無形的壓力在其中蓄積。後者感覺有些受不了了,他想避開對方的視線,但他又知道,如果自己這麼做了,就無異向對方舉手投降。所以他只能硬起頭皮死撐下去。
而杜明強就在這時又開口了:“難道你沒有告訴他嗎?”說話的同時,他的嘴角微微向上挑起,顯出一絲戲謔的笑意。在這樣的笑意面前,杭文治那搖搖欲墜的精神防線徹底崩潰了。他終於意識到:在這場貓捉老鼠似的遊戲中,或許自己才是那只可憐的老鼠。
“我為什麼要告訴他?我為什麼要告訴他?”杭文治連問了兩遍,聲音雖然不大,語氣卻有些歇斯底里。
“因為你想要殺了我。”杜明強淡淡地說道,“這就是來到監獄的真正目的。”
杭文治不說話了。他的目光開始游離,呼吸也變得急促。他知道自己的計劃已經敗露,一種冰冷的絕望感覺正試圖將他徹底吞沒。然而他又不甘心失敗,因為他分明還握著一把好牌,其中最有力的那張joker無疑就是荷槍實彈等待於樓頂處的張海峰。只要能把這張牌打出去,他就仍有翻盤的機會!
想到這裡,杭文治的眼角抽動了一下,目光掃向了不遠處的樓梯口。忽然間,他像只裝死的兔子一樣彈了起來,直衝著那扇將開未開的鐵門奔去。
他這一下事起突然,行動也算迅捷。只是到了杜明強眼中,這隻兔子卻成了一隻笨拙而又緩慢的豬仔。後者甚至都沒有挪動腳步,他只是稍稍揮起右拳,杭文治便感覺腹部像是被鐵錘般的重物撞了一下,他的上身躬起,奔跑的動作瞬間凝滯,就連呼吸也隨著這一擊短暫的中斷了。
杜明強又化拳為掌,切在了杭文治的喉部,於是後者便像個僵硬的木偶一樣,直溜著身體倒了下去。
於此前切斬平哥頸部的手法不同,杜明強切在杭文治喉部的這一掌並不是要致對方昏厥。他擊打的目標時對方的聲帶:這一掌下去之後,杭文治會在相當長的時間內無法大聲說話和呼喊,這樣便不會壞了自己接下來的計劃。
杜明強蹲在杭文治身邊,扯過布條開始捆綁對方。杭文治毫無掙扎之力,他的臉頰貼在冰涼的地板上,目光所及之處卻看到了兩個同病相憐的難友:平哥和阿山。那兩人都已甦醒過來,也正在用愕然而又幸災樂禍的眼神盯著自己。杭文治想起在幾分鐘之前,正是自己協助杜明強將這二人捆綁制服的。很顯然,這一切都是出於杜明強的設計。
杜明強很難同時制服三個人,所以他需要依次下手。首先擊倒的是最強勁的對手——平哥,然後是阿山。而威脅最小的杭文治則被留到了最後,杜明強甚至還利用這傢伙先當了一會幫手。
而現在,局勢已經盡在杜明強的掌控之中,他可以放心地將所有的底牌統統翻出。他一邊將杭文治負手捆起,一邊冷笑著說道:“我早知道你是鄧驊的人,你來這裡的目的就是要殺我。包括這次越獄計劃,根本就是一個陷阱。”
杭文治已經一敗塗地,但他還是不願承認自己的失敗,兀自嘴硬道:“你胡說八道!”因為聲帶剛剛受了重擊,他的聲音又底又啞,像是個氣若遊絲的垂垂暮者。
杜明強不需要和對方爭辯什麼,只順著自己的思路繼續說道:“你倒是費了一番苦心:先利用相似的經歷來接近我,然後再尋機會下手。嘿嘿,這樣的開局確實完美,可是你知道嗎,完美的東西往往有個致命的缺點——那就是不真實。”
杭文治努力扭轉腦袋看著杜明強,似乎不理解對方的意思。
杜明強道:“一個和我有著相似經歷的人,緊隨著我入獄,又恰好和我分在了同一個監舍。你不覺得這樣的事情太過湊巧了嗎?”
杭文治不服氣地瞪著眼睛,嘶啞著說:“你有嚴重的疑心病!”
杜明強雙手用力一拉,將繞纏在杭文治身上的布條紮緊,又道:“你的那個苦肉計不錯,演得很像,幾乎騙過了我。其實你沒有留多少血吧?不過你讓自己的手腕搭在便池裡,看起來好像有很多血已經留進了下水道。只是你恢復得有些太快了。以後要記住,一個人如果失血昏厥,他很難在第二天就康復——即使身體上可以,心理上也不行。而你出院時的神情卻顯得你對自己的身體一點都不擔心。”
說到這裡,杜明強將捆綁杭文治的布條打了個死結。他大功告成般地歇了口氣,然後伸手在杭文治臉上拍了拍,像是在調戲到手的獵物,一邊拍還一邊說道:“你再一次讓我起疑心,是平哥他們挑起監舍內鬥的那天晚上。當時我向你求證鄧驊是不是死了,你還記得你是怎麼說的嗎?”
杭文治眨了眨眼睛,對這樣的細節他確實是記不清了。
杜明強便幫他答道:“你當時說:‘有一個網絡殺手給他下了死刑通知單,然後在機場候機大廳里把他給殺了。’”
杭文治斜著眼睛:“那又怎麼了?”
杜明強“嘿嘿”一笑:“在我殺的人裡面,確實有很多都在網絡上發布過死刑通知單。但殺鄧驊之前卻沒有。那份死刑通知單只有警方和鄧驊自己知道。因為直接she殺鄧驊的人是當時的刑警隊長韓灝,所以警方對鄧驊的死亡真相一直晦莫如深,從來沒向市民公布過。你怎麼會知道其中的秘密?”
原來如此。杭文治心中暗暗叫苦。鄧驊死後,他第一時間從阿華那裡得知真相,此後便一直沉浸在痛苦和憤怒之中,從未關注過普通人對此事是如何認識的。後來他知道了Eumenides殺人前先在網絡上公布的習慣,就想當然的認為給鄧驊的死刑通知單也曾被公布在網上。這個漏洞雖然不大,但卻難以瞞過敏銳之極的杜明強。
杭文治感慨的同時,平哥和阿山也各自駭然。從杜杭兩人的對話中他們多少聽出些眉目:原來鄧驊竟是被杜明強所殺,而杭文治潛入監獄就是要給鄧驊報仇。這樣的局面實在太過出乎意料。尤其是平哥,在監獄中一直以老大自居。現在才明白:自己的那點勢力在這兩人的爭鬥面前卑微得不值一提。只可恨這麼長的時間了,杜明強早已把杭文治的陰謀看了個通透,自己卻懵然不知。否則說什麼也不能來趟這淌混水啊!
杭文治黯然了片刻,忽又死硬起脖子,還想做最後的掙扎:“你這些都是癔想,疑心病!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你說別人不知道,別人就不知道了嗎?在你入獄之前,這件事情的真相早就傳開了!要說不知道,我倒是真不知道原來你就是那個殺手!”
“你說得不錯。”杜明強居然點頭認同,“也許的確是我的疑心病太重了。現在網絡這麼發達,難免會有現場的警察把真相傳了出去。包括我對你此前的懷疑也都可以解釋:自殺那天,也許你本來傷得就不重,只是遭受折磨後心力交瘁,所以暈倒;至於說你入獄時的巧合,嘿,這世上本來就有太多巧合,如果僅憑巧合就給人定罪,那天下恐怕會找不到清白之人。”
杭文治一怔,沒想到杜明強又會說出這番話來。他的目光閃動了一下,在瞬間似乎又燃起了一線希望。但杜明強隨即話鋒一轉,將那絲希望之火又吹得搖搖欲滅。
“可是你為什麼要殺死小順?”
杭文治一驚,難道連這件事都被對方看破了?不過他面上仍然強自鎮定,辯解道:“你說什麼呢?小順明明是黑子殺死的,誰都知道!”
杜明強不屑地撇撇嘴:“那只是你在刻意栽贓而已。”
杭文治冷笑著反駁:“栽贓,怎麼栽?殺死小順的鉛筆藏在廁所里,這事只有黑子才能完成。我怎麼會拿到那支鉛筆?”
話說到這裡,平哥和阿山也都費解地看著杜明強。其實先前杜明強對杭文治的質疑雖然沒有確實的證據,卻還都算合理;但現在他要說是杭文治殺了小順,那真是令人無法信服。作為兇器的鉛筆是在廠房內丟失的,當時張海峰帶著全部管教把廠房內外搜了個底朝天,結果卻一無所獲。後來的證據表明,那鉛筆原來被藏在了廁所便池裡,那裡恰巧也是搜查時留下的唯一死角。因為鉛筆丟失的時候只有黑子一人進過廁所,所以藏起鉛筆的人必然就是黑子自己。黑子和小順隨後雙雙被關禁閉,禁閉解除的當天晚上就發生了兇案。雖然沒有人親眼看到黑子行兇的過程,但事情的經過卻顯而易見:首先是黑子賊喊捉賊,藏起自己的鉛筆,想栽贓給小順,令後者受罰。當時的平哥等人也確實認為鉛筆就是小順偷的。禁閉解除後,黑子一定會在第一時間把鉛筆轉移走。當晚,兩人的矛盾進一步惡化,於是黑子便趁著平哥等人折磨小順的機會,對小順下了死手,那支鉛筆也就成了他最順手的兇器。案發之後,類似的推斷幾乎成為所有人的共識,包括張海峰在內。杜明強卻憑什麼說小順是杭文治所殺?
平哥茫然片刻後,心念一動:難道杭文治早已看出黑子藏鉛筆的伎倆,提前將那支鉛筆據為己有了?這樣他殺死小順的同時,確實可以給黑子栽贓。可細細一想,卻又不對。黑子解除禁閉之後發現自己藏的鉛筆被人偷了,肯定會有所警覺。再看到小順被那鉛筆扎死了,偷筆之人的栽贓之意已昭然若揭,黑子當場就該鬧將起來。可事實上,黑子當時的表現卻像沒事人一樣,這只能說明:黑子要不就是對此事毫不知情,要不就是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反正絕不是受了可怕冤屈的表現。
這越想越是糊塗,平哥只能寄望於杜明強來揭開謎底了。
杜明強“嘿”地一笑說:“大家都以為丟失的鉛筆是被黑子藏在了廁所里。我卻知道不是。因為在管教們搜查的時候,我已經想到了這種藏鉛筆的方式。那天解散之後,我第一時間就去廁所便池裡做了檢查。如果鉛筆真的藏在那裡,即使管教們沒查出來,我也會查出來的。而我可以確定:那便池的存水彎里除了屎尿之外,什麼都沒有!”
這就更不可思議了。平哥和阿山嘴被堵上了,沒法說話,只有杭文治代表他們提出心中的困惑:“便池的存水彎是管教搜查時唯一的死角。如果不是藏在那裡,鉛筆怎麼會突然消失,後來又突然出現?”
杜明強看著杭文治,感慨道:“說到這件事我也不得不佩服你。你確實施了個好手筆!”
杭文治梗著脖子:“你一定要說是我藏的?那好,你說我藏在哪裡了?”